九月,卫人杀州吁于濮。
冬十有二月,卫人立晋。
——《春秋·隐公四年》
秋高气爽,艳阳普照。
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陈郑交界濮邑街市口,
这天万众云集,人头攒动,
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等着看处死卫国篡逆者州吁斩刑的好戏。
有旅居的卫人,已经准备好了番茄和臭鸡蛋,迎接这个“春秋弑君第一人”的到来。
“哥们,你手里提着的是啥呢?”
“臭鸡蛋,待会那个混蛋州吁路过,非砸他一身臭鸡蛋不可。”
“这是咋了,可没见你这么恨过一个人啊!”
“这人太可恨!说他是人,都抬举他了,他简直就不是人,是个畜牲!”
“俺只听说他把自己的哥哥杀了,抢了国君的位置。恁这是还有啥深仇大恨么?”
“恁陈人自然无所谓啦,俺们卫人,哪个不恨他恨得牙根痛,就想活剥了他。卫人的那点名声,都被他一个混蛋给败坏光了!”
“说得也是哈,把国君哥哥杀了,但凡有点人性,任谁也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呀!”
“来了,来了,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四面八方的番茄、臭鸡蛋,雨点般泼向被捆绑着身躯、耷拉着脑袋、一步一趔趄艰难走向断头台的州吁。
这是隐公四年,公元前719年,秋九月的一个正中午。
血光四溅,一个高大的身躯颓然委地。
卫人州吁,被卫国派来的侩子手,狠命地砍下了头颅。
《左传》记载说:“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
而陈国宛丘城内的厉妫,正在焦急等待处死仇人的消息!此刻,她激动兴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只要没有见到信使回报,她的一颗悬着的心,就安定不下来。
直到下午,消息传来,她撮土味香、双手合十,向天祷告自己的妹妹戴妫:“妹妹安息吧,姐姐说过,早晚会为你报仇雪恨。完儿也安息吧,愿天堂里没有兄弟相残。“
她终于做到了。
也是活该州吁自己找死。
话说杀了哥哥,威震朝野的州吁,自己登上卫国国君之位,还不满足。毕竟他的君位还没有得到周天子的认可。
这可是件麻烦事。
据说,州吁没有能做到与百姓的关系和谐,老百姓还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说州吁是弑杀国君的罪臣。
这个夏天,州吁一边派人到处拉拢可以一起对付郑国的人,准备替公孙滑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郑庄公;一边派死跟班石厚,回去找他的老爹石碏,请教稳定州吁国君地位的办法。
石碏知道,早晚他们会来的。
“老爸,不孝儿来看您了。”石厚一手提着“淇河三珍“,一手提着“僧帽双瓤烧饼”,来看他归乡隐退的老爸。
“我还以为死了回不来了呢,这下回来又是想干啥?”
“老爸最懂儿子的心了。儿子如今做了上卿,也算给咱们老石家争光添彩了吧。”
石碏听罢,变色怒斥道:“杀了国君的大罪,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活很久呢吗?”
“州吁那混蛋就喜欢硬来,儿子我有啥办法啊!可如今眼下,他想面圣为尊君,你说咋办?”
“我能咋办?我都归隐山林了,不要管你们这些破事!”
“老爸不管这事,儿子就死定了啊!那州吁知道只有您可以帮到他。您要不说,他就会盯着我,他还说了,儿子办不到,他会自己亲自来的。您也不想搞得太大,都下不来台吧。”
只听老臣石碏不阴不阳地对儿子石厚说:“若想群臣和百姓信服,只有去雒邑,朝见周天子。”
石厚好像落水的溺者捞到了一根稻草,赶紧问道:“怎样才能够去朝见?”
石碏缓缓说道:“听说陈桓公刚把女儿嫁给天王,正得到天王的宠幸,陈国与卫国也正和睦,如去拜会陈桓公,请他向天王请求,一定能达到目的。”
于是石厚跟随州吁,屁颠屁颠地一起去了陈国。
石碏派人告诉陈国说:“卫国地方狭小,我老头子年龄大了,不能做什么了。这两个人就是杀我国国君的人,敢向你们请求乘此机会设法除掉他们。”
厉妫听闻消息,欢呼雀跃。
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而不得,仇人却自己送上门来。
州吁和石厚刚入宛城,陈国人就把他们抓起来,派使者去请卫国派人到陈国来处置他们。
九月,卫国派大夫右宰丑到陈国去,在陈国靠近卫国的边境濮地,斩杀了州吁。
这就是本章开头的那一幕。
州吁从开春杀了哥哥卫桓公,到现在都不到一年,死后被加谥号卫前废公。
石厚还被关押在陈国都城宛丘的大牢里,石碏再派他的家宰獳羊肩到陈国去,杀了自己的儿子石厚。
有人替石厚求情,石碏听了很生气:
“你们替我儿子求情,我很感谢你们,不过逆子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杀他,凭什么杀州吁?国家大义,超过父子人伦,各位不必再劝我了!”
于是商议去陈国执行命令的人。
《左传·隐公四年》说:“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君子说:“石碏是个忠诚不二的臣子,憎恨州吁,同时也连带把石厚杀了。‘大义灭亲’,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这话一般人是说不出的,一定是孔老二那样的人,才能说得出。后世有人不禁要问孔老二,既然你说“非礼勿闻”,无论如何,父亲派人杀了儿子,难道是可以听闻的善行么?
州吁之后,卫国经历了五世大乱。卫国公族的那些狗血剧,层出不穷,冠绝春秋。
当初石碏进谏州吁的父亲卫庄公,卫庄公不理他。卫庄公这个父亲,责任重大。
当初州吁母亲齐媵不识好歹,任凭儿子胡作歹为。
有人生,没人教。
州吁成了几千年来,那些傲慢自大、骄奢淫逸、自取灭亡的样本!
这样看,州吁也够可怜的。
这晚,刚回到曲阜城没多久的子息,边吃饭边对桃子说:
“众仲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
“这话怎么说的?”
“上次在回国的路上,我问他州吁的事,他果然说得不错。”
“堂兄他说什么啦?”
“他说像州吁这样的人,早晚是要倒霉的。”
“这话说的在理。再大的怨仇,也不能把自己的哥哥给杀了呀!这种人就该杀!”
“桃子,我们再要个女儿呗,你说可好啊?”
“那得看你的本事啦!”
“行。那就从今晚开始,加油干!”
“去你的,这又不是砍柴磨面,还要加油干。”
“那就慢慢干!”
“干你个头!”
曲阜晚秋的夜晚,月色如水,秋声渐沉。天气已开始转凉。
子息怀里的桃子双颊绯红,把月亮也羞得,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