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无止的争斗,天地间狂风渐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面如刀。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所以吹来的风不是真实的风,而是交错乱流与无数气浪。慕容灼甚至能从天际云层变幻光暗时看见一闪而逝的漆黑空间裂隙,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暴烈的狂风。
她握紧了手中的扶光剑。
每当王后殿下心情紧张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抓紧手边的东西,从前她喜欢绞紧宽大的袖摆,现在手中有一把剑,她就自然而然地握紧了剑。
不得不说,这个动作十分方便,退可以横剑身前,进可以举剑向天。
慕容灼现在并不想退,也不想进。
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焦灼。
那些时隐时现的空间裂隙越来越清晰,出现的越来越快,这说明社稷图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两位强者交战的力道,即将倾塌。
社稷图不是慕容灼的财产,慕容灼并不心疼,她只是担忧社稷图如果倾塌,离秋城中那些年轻人以及其他地方那些弟子们能不能活下来。
这个答案慕容灼不知道,景昀也不知道。
忽然,云端的夜色压过了日光,从天的一端向另一端迅速涌去,不断蚕食着光明。
慕容灼遽然变色。
正在这时,她的耳畔出现了一道声音,简洁、平稳又无比熟悉。
景昀说:“走。”
慕容灼微愣,心底生出极大的惊愕,倒不是惊讶于景昀此时还能分心朝她传音,而是源自于不解。
整座社稷图都在这片云层之下,朝哪里走?
她的睫羽轻轻闪动,而后惊愕潮水般退去,领会了景昀的意图。
她再不迟疑,清啸一声。
伴随着这声清啸,她娇艳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极为神圣高贵的气息,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浮现出金红色的凤翼虚影。
她离开了地面,来到了半空中。
天地间狂风愈发剧烈,空间裂隙越来越多,不远处的山峦已经有了模糊的迹象。
此时她只要抬起手,凤凰离火就足以将对面的三只大魔烧成灰烬,但慕容灼什么都没有做。
一声清丽的凤鸣划破天际。
慕容灼乘风而去,转瞬间消失在了狂风里。
黑夜渐渐退去,云层之上,景昀朝前踏出一步。
她眼前覆着的云罗不知去了哪里,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黯淡毫无光彩,乌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有些狼狈。
相隔数里的乌云云端,幽夜君负手而立。
她娇小玲珑,面容清稚,乍一看像个强装大人的孩童。但若是靠近了些仔细观察,便能看清她眼底燃烧的暴戾与煞气。
乳白色的魔血从她眼角滚落,沾在颊边,然后滴落在破损的黑袍上。
“你很强。”幽夜君道。
景昀说:“谢谢。”
幽夜君道:“你没有出全力。”
景昀说:“你也是。”
幽夜君望了望下方翻涌的云海,以及云层间闪烁的漆黑裂隙,像是一只只阴冷幽深的眼睛,缓缓挑眉道:“三千道门弟子为本君陪葬,亦算他们毕生大幸。”
景昀道:“不会。”
幽夜君哦了一声,语气冰冷:“你就这么自信能拦住本君?”
景昀道:“我的意思是,你不会这么做。”
幽夜君问:“为什么?”
景昀道:“因为你惧怕死亡,又怎会主动接近它?”
幽夜君浅淡的眉扬了起来。
她的面容清稚可爱,却很难被人记住,那是因为她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幽暗的夜色。当她扬起眉时,那双眼睛便像黑夜深处的两颗星星,散发着森冷的幽光。
她道:“你在畏惧本君,所以本君绝不会是先死的那个。”
景昀问:“何以见得?”
幽夜君的目光投向云下的一点,道:“你还在拖延时间。”
景昀沉默,同样望向云下的方向。
金红光芒在狂风中一闪,消失无踪。
那是离秋城秘境的方向。
幽夜君道:“我读过道门的上古卷,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对凤翼虚影。”
景昀并不否认,没有出声。
她不开口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心中谨慎地计算。
此刻二人看上去是幽夜君更狼狈,实际上落于下风的却是景昀。
她来到凡间之前,受仙界律令限制,封住了绝大部分力量。而今她能动用的全部修为,顶多相当于炼虚巅峰,凭借丰富的经验与眼力,能够发挥的力量远高于炼虚境,接近大乘初境,但幽夜君的境界相当于大乘巅峰。
修为越高,境界差距之间便有如天堑。
景昀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却没有战胜幽夜君的把握。
除非她强行冲破限制,那么不要说幽夜君,就算此方世界,在她眼中也不值一提。
然而冲破限制,等同于违反了仙规律令,后续会很难办,而且很麻烦。
景昀不想知法犯法,更不想被连篇累牍地弹劾。
于是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