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过我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又或许因为什么苦衷与我生离。唯一没想到的是，我是被自己亲生父亲放弃的。”
“这样的人不配为父，等要回来你母亲的嫁妆，师兄你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便是。咱们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陆鸣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关系易断，可一想到自己骨子里流淌着这种人的血液，他就恨不得将自己骨血置换一遍。
陆青翌日清晨是被争吵声惊醒的。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喊着衙役捉贼。陆青梳洗后，裹上披风走了出去，与师父陆鸣向前院走去。
一进正厅，发现屋内已站满了衙役，秦老爷正一脸怒色。
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厅中，那人长相倒还算周正，只是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看了十分不适。见陆青几人进来，细长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昨夜城内一户人家被盗，本官接到密报，有可疑贼人藏匿在秦府，特来搜查。”
韩文说罢斜睨几人一眼，见陆鸣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怔，但很快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韩大人说的可疑贼人，是我们三个么？”
陆青微微一笑坐了下来，陆长风也气定神闲地坐到韩文对面。
“你们几人确实可疑，识相点，乖乖随我去府衙接受调查。”
“巧了，我们正好也准备去府衙击鼓鸣冤。为的是一件旧案，死者是秦素素，正好让汝州的百姓们也听听。”
陆青说着看向韩文。韩文瞳孔微震，微微垂眸，遮住眼底极细微的一抹惊慌之色，面上却平静如常，将厅中衙役下人全部屏退，才幽幽问道：“你们是谁？”
“那大人便好好瞧瞧我身边这位公子是谁？”
陆青侧头看向陆鸣，韩文也打量起陆鸣，心中一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少卖关子。我怎知他是谁？”
“秦老夫人和秦老爷一眼便认出来，偏偏大人认不出来。可见大人寻子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寻子之心。”
陆青语有嘲弄，让韩文恼怒不已。
他冷哼一声：“哪来的野小子，也来冒充本官儿子。本官就一个儿子，在家里乖乖待着呢。”
听到这句话，陆鸣眼中闪过悲愤，紧紧攥起拳头。
“你又是哪里来的没规矩的野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秦明轩你是没嘴了么？”
韩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秦老爷只是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端起手中的茶盏。
“这是我家贵客，劝你礼貌点。”
“秦庭轩，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让一个野丫头在你府上胡说八道！”
“你心里明明白白 。句句都是实话，何来胡说八道。连亲生儿子都不认，简直畜生不如。”秦老爷喝口茶，眼皮懒得再抬一下。这些年他受够了韩文的卑鄙无耻，索性也不装了。
“你……我这就把你们几个狂徒抓走，好好审问一番！”韩文说着站起身来，便想出口叫人。
“我乃圣上新封的英宁郡主，皇上刚为陆家平反，大人确定要审我么？”陆青目光丝毫无惧，看向韩易。
韩文眼中闪过微微惊讶，汝州离京城不远，他亦听闻陆家被翻案，皇上恢复了英国公府威名。
他微微眯眼看向那少女，一袭华贵的白狐裘披风，气度不凡，确实不似寻常人家女子。冒充郡主也是大罪，料她也没有那胆。
韩文心下沉吟，陆家刚被翻案恢复英名，郡主身份也不易得罪。若得罪了她，这女子日后嫁得高门恐怕还会算旧账。
“皇上刚为陆家翻案，韩大人却多番辱骂我，莫非是对圣意不满？我回京便禀告皇上。”
韩文脑门顿时冒出冷汗，暗暗骂道，死丫头真会强词夺理。他语气不自觉地和缓了几分：“郡主说笑了，误会一场。”
“既然韩大人愿意好好说话了，我们便谈谈正事了。按照梁国律例，你应当把秦素素的嫁妆一分不少的给她儿子。秦老爷，把嫁妆清单拿来。”
秦老爷从怀中慢条斯理地掏出清单递给韩文。韩文冷冷斜睨他一眼，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看着，眉眼微动。
只听陆青又缓缓说道：“我知你为何而来，若是皇上知道韩大人之子谋杀英国公之女，该如何处置？”
韩文惊讶气恼地看向她：“你胡说，他明明……”
他口中的话突然打住，心里又暗暗骂道，死丫头，差点着了她的道。迷奸刺杀，哪个都够喝一壶的。
他在心里骂起韩易，不长眼的狗东西，惹了麻烦。因膝下就这一个儿子，他对这个儿子可谓是溺爱至极。平日里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地供着，哪怕做了浑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一次韩易养的猎狗把农户家一个男童半张脸都咬烂了，他也只是给点银子了事，不舍得打骂一句。至于那个孩子，不过是个贱民而已，纵使没毁容，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
只是想想这么多银子要打水漂了，以后不能再过挥霍无度的日子，他就忍不住肉疼。
陆青冷冷说道：“拿别人钱享受了那么多年好日子，还不知足么？大人进来这么长时间，可曾关心过你亲生儿子一句？你对那个浪荡子极尽纵容溺爱，却对另一个儿子不管不问，甚至毫无愧疚之心。皇上若知自己臣子如此品性，不知该做何感想？”
韩文面色难堪，心中恼怒气极，却也自觉心虚，无言以对。
他缓缓抬眼望向那个一言不发的少年，他依旧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有轻蔑有憎恶有怨恨，唯独没有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敬意。那眼神让他很不舒服甚至厌恶，他不耐地移开视线。
“大人记得，一样都不能少，缺的东西用银钱补齐。我下午会带人去大人府里，一一点查。”陆青喝口茶，微微一笑。
韩文脸色不由得又难堪了几分，站起身正色道：“自然。本官一向说话算话，这就回去准备。”
“那就有劳大人了，慢走不送。”
陆青嘴里说着客气话身子却一动不动，韩文心中冷哼一声。经过陆鸣身边时，他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又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等韩文走远，秦老爷这才拱拱手笑道：“郡主威武 ，不愧是将门之后。”
吃过早饭，陆鸣去看望秦老夫人，陆青与陆长风在秦家花园里散步。
两人走至湖心亭，湖上琉璃雪景令人沉醉。陆长风双手负后，一袭玄色鹤氅，在雪中如遗世独立的隐者。
“师父，权利的滋味确实很诱人。怪不得世人都追名逐利。”陆青望着白雪覆盖的湖面，轻声叹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青儿也想要名利了么？”陆长风嘴角隐隐扬起一丝笑意。
“徒儿并不爱追名逐利，但又不得不追名逐利。师父你知道我还有件事未做，我在等一个机会。”
陆长风闻言，神情有一丝黯然。名利么？他曾经也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