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妇人情况缓和了些，陆青起身对男子冷声道：“你听清楚，我并非男子而是女子，谈不上玷污你娘子清白。”说罢解开头上发带，一头青丝如瀑般散开，人群中一阵唏嘘，没想道身手如此不凡的竟然是一位女子。
陆青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与嘲讽，带着淡淡的笑意向男子走来，继续说道：“我刚才已为你娘子把过脉，你娘子身体康健的很并非不能生育，问题并不在她。现在我也为你瞧瞧吧，可不能让你娘子白白担了污名！”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强自镇定道：“哪来的野郎中！胡说八道！本爷身体好的很！”说着就想挣脱沈白桎梏。
沈白哪能如他意，把他控制的死死的，忍笑说道：“有没有毛病一看便知。”
众人也是一阵哄笑，绿衣男子和红衣少女也忍俊不禁。
“大哥放心，我是神医陆仲的嫡传弟子，不是野郎中。”陆青含笑靠近男子，伸手搭上了男子脉搏。众人一听陆仲的姓名，又是一阵唏嘘。
“神医的弟子，平日里可轻易请不着呢，今日算你运气好，可得好好看看！”有人揶揄。
男子心中忐忑，眼前的女子虽面带笑意，眼神却锐利冰冷，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妇人，妇人被他看的身子微微一颤。
自己怎么可能有毛病，还不是这几个贱人肚子不争气，不然自己的新娇妾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但是他心中又有一丝莫名的担忧紧张，万一是自己有毛病，今后还怎么见人。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青，陆青微微垂眸，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
“神医，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他不能生？”
“精亏不育，精寒难继啊！”陆青神情哀痛，惋惜地叹道。
人群中一阵惊呼，有人开始质疑：“那他新纳的小妾不是已经有了三月身孕了吗？”
男子目露震惊，还没缓过神来，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冯郎，怎么还不回家？”
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挨到了男子身边，女子身披桃红色斗篷，薄施脂粉，一双如狐狸般细长柔媚的眼睛仿佛能勾人魂魄。她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风情四溢，周围男子被那眼神一勾心里都不禁痒痒的。
她又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妇人，嘴角微扬，眼底隐隐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挑衅，嘴上却柔声道：“地上凉，姐姐快起来。你刚才定是不小心推的妹妹，妹妹已经不怪你了。”
陆青看了一眼她小腹，衣裳腰身剪裁玲珑，已有很明显的隆起。男子转过头来，紧紧盯着面前千娇百媚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对陆青沉声道：“也给她把把脉。”
陆青眼疾手快，不等女子反应过来就扣上了她的手腕。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慌张，想抽回手却被陆青紧紧抓住。
“哪来的登徒子！冯郎，他是谁？你怎么能让一个外人碰我！”女子开始撒娇弄痴，只不过他的冯郎此时却面无表情，没有理会。
“四个月身孕。胎气安稳。”陆青松开女子手腕，幽幽说道，女子脸色顿变，目露惊惧。
“贱人！”男子一巴掌扇了上去，表情扭曲。“老子那时可没和你睡！快说奸夫是谁？竟然让我当冤大头！”
陆青转身，将两人的争吵打骂声置于身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沉默不语的妇人，妇人也看着她。
妇人眼中的感激她读懂了，她眼中的悲悯妇人也看懂了，此刻，两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灵魂有了片刻的交汇。
陆青目光似乎在告诉她，以后的路靠她自己走了，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惧。
两人都没有说话，陆青转身离去，妇人也被人搀着站起来，缓缓朝家走去。
只是妇人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冷厉，不管过继还是收养，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一个母亲了。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惧。
“这个姐姐我好像在哪见过。”红衣少女英气的眉眼在雪中飞扬而生动。
身旁的绿衣男子眉目清冷，薄唇微抿，静静望着陆青远去的方向。人群渐渐散去，雪地唯余一抹鲜红。他目光一顿，俯身捡起那条红色发带，悄悄收入袖中。
陆青翻身上马，戴上兜帽，与沈白按辔徐行。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唯有雪花纯白，不染世间的肮脏污垢。
白雪慢慢落满陆青的披风，与青灯古佛相伴的江严，跳河轻生的妇人，让她本就苍凉的心，在此刻寂寥到极致。
见陆青久久沉默不语，沈白犹豫半晌开口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是这样的。”
陆青听到这句话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薄，一闪而过，沈白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味那笑容表达的含义。
“我并不在乎男子怎样。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太多，我也见过太多 。”
沈白心中一紧，没有说话。
“我只是悲哀，有些人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命运。”陆青凄然一笑，望向茫茫天地。
“女子也可保家卫国，行侠仗义，读书经商，行医救人。我不认为女子一生就当困于后宅，相夫教子。这世间千人千面，本不该有千篇一律的人生。可是她们偏偏就要被困在那一方天地，为了生存，就要用尽心机去争夺丈夫的那一点宠爱。”
“从来没人问她们，想不想过这样的人生，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沈白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陆青，她红衣如梅，乌发如墨，肤白如雪。心痛，怜惜，哀伤，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两日后，兵部侍郎黄杰出府久久不归，竟是失踪了，黄家人报了官。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一个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昏黄的油灯渐渐靠近，照亮了他惊骇的面庞，也照亮了对面那个俊秀的红衣少女。
女子眉目如画，眼底却带着一种冰冷刻骨的寒意，不，那是恨意，他心中不由得一颤。
他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黄叔，这么快就忘了故人么？”女子轻声一笑，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暖意，只让人觉得全身发麻。
红衣少女蹲下身，笑道：“那你好好看看。”
那冰冷而锐利的眉眼，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曾经深恶痛绝的人，这张清丽的面庞，也与当年那个俊俏的红衣女娃重合到一起。
“你是……陆瑛？”他瞳孔微震，颤声问道。
少女转过身去，轻笑一声。
“黄叔，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