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吗？】云落在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头像是泉水的人的对话框，里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这人是她在网上偶然结识的手艺人，正巧也是北城人，有时候她会设计一些小东西，都会找她来做。
【还好，怎么了？】对面回复很快。
云落很快将自己设计稿的扫描件给她发去，【我想做条这样的领带，可以吗？】
领带底色是搭配什么都不会出错的黑色，但上面的暗纹如月色下的山涧空谷，需要极细的暗色丝线绣，做到若隐若现的效果，背面虽然是简单的云纹，但每一朵纹路都不尽相同。
【要做到设计稿的效果，可能材料成本会高】
云落暗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因为工艺复杂直接拒绝她。
【可以，成本不用担心，所有材料都用最好的。】
看到这句话，对话框这边的人秀眉一挑，底气挺足。
【八卦一下，送人？】
这么多年，两人虽然只在有需要的时候聊两句，但也算另一种程度上的朋友。
【对。】
【还是你男朋友？】她还记得这朵云一直有个感情很稳定的男朋友，之前也没少设计东西让她做。
但这东西，好像和之前给她男朋友设计的东西，风格不一样，相对来说，这个看起来沉稳贵气，而之前的更偏日常。
所以她才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是送我丈夫。】短短几天，云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而提起成枫，可能唏嘘更多一些。
要说愤恨，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除了冲击感最强的那天晚上，后来她不是没有回忆起过去，但她只是理智地一点点收回了自己不该放任出去的期待。
不是早就知道不该对任何人保有期待了吗。
到头来云落只是有些怪自己守不住感情。
【啊？】她错愕，拨通了她们之间的第一通电话。
云落有些惊讶地接起这通电话，对面的声音是带着理性的女声，不娇软但也不粗犷，听着让人舒适。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亲自设计婚纱，让我帮你做吗？怎么突然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嫁了？”她好像只是关心，没有逼问的语气在里面。
云落的声音则不同，更知性温柔些，而这样的温柔像是烈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是收敛锋芒后的余温。
“婚礼有点匆忙，没来得及。”
而且，且不说她目前还没考虑过和陆应时的婚礼，即便真的有，在和他的婚礼用自己设计的婚纱，怎么说好像都有点登不上台面。
她并不排斥和陆应时举办婚礼，只是一想到陆氏的婚礼一定会盛大到引得人人瞩目，她就不自觉地恐惧，她怕那些陈年旧事再一次被翻出来，去被人讨论，被人指摘，每一幕都让她窒息。她或许真的是胆小鬼，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再一个人去面对一次了。
她依旧记得避无可避的感觉，那时她怕极了躲在自己房间里，反锁门躲在窗帘后面的角落，都会被破门而入，被长辈以成年人的力气扯着胳膊拽出来，扔到所有人视线中间，被此起彼伏的声音责骂。
她连辩驳都只能苍白地张张嘴，来不及发声就被淹没在刺耳的声音里。
“你们这么着急，怀孕了？”对面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声音。
云落从回忆里惊醒，却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呛到，突然咳嗽起来，“不，不是。”
待缓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之前的男朋友劈腿了，现在嫁的……是小时候父母定下的人。”
她到底没用“别人”来形容陆应时。
对面沉默两秒，总觉得这个剧情有点似曾相识，“你们不会是，联姻吧？”
以前还真称得上联姻，但以现在云落的身份，也不知道是联了个什么，“可能不算吧。”
哦，那应该是小家族，或者普通家庭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了，对面松下一口气。
“那你应该挺喜欢他吧，这条领带可看得出来，很用心。”
喜欢？
“不是，我只是，他对我很好，我也想回报下。”
“那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也不是，我……”云落一时语塞，“我，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对面语气微叹，“那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
好像自从父母离开后，她所过的每一天都没有想起过幸福这个词。
“我……不知道。”
“那你嫁他做什么？”
我，云落顿了下，她总不能说，因为别无选择吧。
“算了，那我就祝你幸福吧。”
重音落在祝字上，明明是很常见的祝福，好像也变得有分量起来。
“……谢谢。”
电话已经挂断很久，可云落还没回神。
她对陆应时，到底算什么样的感情。
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太小，感情当然称不上喜欢，但她真的很乐意和他待在一起，如果就像小时候那样长大，此时的他们……
可这又是根本没有意义的假设。
父母出事后，自葬礼结束，她就没再见过他，外公说……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她那样娇蛮跋扈的性子，是招人讨厌的。
虽然之前陆应时一家对自己不错，但……之前爷爷外公他们，也视自己为掌上明珠。
可他终归是对她好的，无论因为哪种因素，也是好到无可挑剔的，其实就这样相敬如宾的过一生，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幸福，云落试图在心中设想出一种幸福的状态，却只能想到多年前父母尚在的某个平凡的下午。
那样的下午里，有悠悠喝着下午茶闲聊的父母和陆伯伯陆伯母，有坐在花园里玩泥巴的她，还有……在一旁给她递挖土工具的他。
她的心跳忽然猛地跃动一下。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原来曾经陆应时也是她记忆中，构成幸福的一部分。
眼底不知怎么盈了一道浅湾，泛着细碎的光，她无数次想要回去的记忆里，有他，而他，现在就在她身边，是可以名正言顺打电话就能找到的。
她竟恍惚间觉得，幸福好像又变成了一件不那么远在天边的事情。
就像在异国他乡遇到故知，好像也就回去了故土。
突然很想给陆应时打个电话，可指尖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不该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