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寻倾身弯腰，斜靠过来，鼻息与乔乐之交缠在一起，像是在试探，又像是惩罚。他修长的拇指和食指轻轻钳住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他像一只猎物得手，正考虑从何处下口的豹子。指腹感受着血液循环的温度，在无限的等待里搓磨她的耐心。
乔乐之没挣扎，也没闭眼。美色当前是原因一，骗人感情证据确凿是原因二。她看向谈寻，又好像穿透时间在看“小谭”。此时，她终于明白谈寻接近她、利用她、报复她，又偏要和她一起在横店租房子的理由。
有些年少时的遗憾，哪怕如今看来已不值一提，还是需要一个圆满。
她亲眼目睹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闭眼之前，最后的挣扎是扯过沙发毯盖上了郝祥书的眼睛。
黑暗之中，唇角落下了一个羽毛样的吻，痒痒的，拨人心弦。乔乐之睁开眼，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可以看到…被她的津液打湿的唇角。
“不专心。”谈垂眸看着，轻抬乔乐之的下巴，逼她打开自己的口腔。小舌灵巧地钻进去，缓缓探进，直至交缠，唇瓣间渐渐发出旖旎的水声。乔乐之呼吸明显局促了些，她怕被郝祥书听见——
更恐惧自己的反应。她的头有些发胀，理智正在沦陷，有这么一瞬间，她的心在摇晃。
一只手从她发间伸进来，掌着她的后脑勺，用气音：
“乔乐之，专心。”
那晚，谈寻教会了她什么叫“一个绵长的吻”。
以及那个在大屏幕里看着就“很好亲”的嘴唇，实际操作中，比舒芙蕾还要柔软，还带有些暧昧撩人又引火的温热。她被动品尝着其中的滋味，渐渐咂摸出乐趣。
到后来，几乎是本能地回应，想要索取更多——
腰间软到快要倒下时，乔乐之支离破碎的理智终于占领上风。她往后撤了一步，用食指擦了擦唇上的水意，羞愤地盯着谈寻，接着半是后怕、半是愧疚地逃回了房间。
只是镜子出卖了她眼里潋滟的春意。
那晚，乔乐之失魂落魄，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她听到不远处饭店养的公鸡已经勤奋地打鸣三次，看到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光斑挪到了她的枕边。
乔乐之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床，顶着超大的黑眼圈。
郝祥书正在搬东西，见乔乐之的脸色，吓了一跳：“姐，昨天的电影这么好看吗？你们看了个通宵？”
乔乐之没敢接茬，她忙着打探谈寻在不在房间。确认四周暂时安全后，乔乐之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水。郝祥书挠挠头，继续自说自话：“真可惜，我睡着了…不过谢谢姐给我盖被子！”
“咳咳咳？”乔乐之呛到了，红着眼，含含糊糊地点头。
可他下一句更吓人。
“哥，你回来啦？“郝祥书拉开门，”我先把东西搬到车上，你慢慢收拾。”
乔乐之甚至不敢抬头，她赶紧放下瓶子，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飞速溜回房间，关上门，继续假装收拾她那早八百年就分好类、打好标签、甚至都用胶带封了好几层的行李。
一直磨蹭到郝祥书叫了好几次，她才心虚地开门，状若无事地和两人一起下楼。
可快要成功踏出大门时，谈寻停步回了头，
他用极小极小，只有乔乐之听到的声音说：“我有一种预感，从这里出去，以前的生活就再也回不来了。”
手中的钥匙串呈抛物线划过空中，轻巧地落在门口的陶瓷托盘上。
谈寻头也不回：“乔乐之，谢谢你再来一次横店，那些过节我们一笔勾销。”
声音清脆，像在与过去告别。
只是这一次，乔乐之的离别，算是有始有终。
那件事之后，乔乐之本以为，他俩多少会有些别扭。
可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仲夏夜之梦。在梦里，她曾被他拽着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但是离开那个场域，一切都是虚无的，对现实并无丝毫改变。回到北京，谈寻就像消失了，不是被周卿卿拉去录音室配音，就是整宿整宿地待在剪辑室，盯着周卿卿做后期。
他大概真的很在意《野心勃勃》。在乔乐之的印象里，演员大多是对出演的作品毫无归属感的。他们会同时拍很多戏，一个片场结束就赶赴另一个片场——这种被称为“轧戏”的行为是常事，他们演什么都像自己。
但谈寻不一样，他会做很多功课，用不同颜色的彩笔在台词本上作记录。他拍摄时全力以赴，拍摄结束后也不放松。难怪周卿卿说：《野心勃勃》自始至终是他们的共同创作，他俩都如片名一般野心勃勃。
不过乔乐之到底长舒了一口气，至少这段时间，不用担心该怎么面对她了。
连续两周没合眼之后，周卿卿赶工剪辑、配乐、调色，初剪终于完成。他剪了两个版本，一个是供手机端的竖屏短剧，另一个是将剧情连接在一起的横版电影。
此时正好赶上某小众影展征片。周卿卿将后者投给了一向鼓励创新、拥抱潮流的青年影展。在这个“流媒体是否害了电影”还有争议的时代，连青年影展也觉得纳入“短视频”过于激进了些。
据说，支持派和反对派为了此片几小时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策展人拍了桌子，支持派以微弱的优势获胜。《野心勃勃》才得以入围该青年影展的主竞赛单元。
不久后，青年影展公布入围名单。
《野心勃勃》排在第一位，主创写着：周卿卿、谈寻。
此新闻无异于一场惊雷。“谈寻”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在名利场出现了，他过往的名气，大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将《野心勃勃》的热度推上了高峰。
还有人问，周卿卿是谁？
有影评人看过周卿卿之前的作品，知道他是前几届青年影展的获奖导演，正统的作者电影出身。可现在和流量合作，拍什么不入流的短视频。搞艺术的人去拥抱商业化，实在是 “是愚蠢之举”。
但更多的人在讨论谈寻的动机。他怎么会委身去拍不知名导演的作品，还是…最低级的短剧？是周卿卿背后有关系，有大神通？还是他跟烽韵决裂之后，混得太差，只能接这种垃圾资源？
“姐，怎么办？现在网上都吵翻了，没人看好我们！”
郝祥书有些急。烽韵见势下了不少水军，浑水摸鱼，把谈寻的目的扭曲成“捞快钱”。而另一边，青年影展的公关也打来电话，哭诉现在压力很大，连网友都骂他们“忘记了初心”…
听到郝祥书的转答，乔乐之冷笑一声，玩什么贼喊捉贼？把《野心勃勃》排第一位，当枪使的是他们青年影展，看争议太大，转而卖惨赚流量声誉的也是他们青年影展。
“姐，这可是好几个月的心血，我们打的首场舆记战，如果就这么输了，谈老师还怎么翻身？”
是啊，他们该怎么办？
乔乐之去周卿卿的工作室找谈寻，那里正在剪辑影展专用的预告片。她把网上的大致情况告诉他，毕竟关乎到他的职业生命，公事公办，乔乐之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行，我知道了，”没想到，谈寻并无预料中的激动。他把手机丢给乔乐之，充满信任：“面试时练习了这么久，现在该实战了。要怎么回应和宣传，你看着办。”
时间很紧迫，乔乐之想了一下午，反复揣摩，拿着文案去问谈寻：“这样可以吗？”
谈寻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展开笑颜，朝她点头：“当然可以，乔乐之，你做得很好。”
当晚，账号都快长草的「谈寻8806」终于上线了。
“他”先回应了种种质疑、争议：
“好的角色、好的故事可以告诉观众，我都做了什么。”
同时转发了青年影展的片单和开幕时间。“按照计划，《野心勃勃》将在影展期间首次展映，不管好的坏的，一切任由爱电影的同行、前辈和影迷评说。”
最后化用了《楚门的世界》里那句最著名的话：
“假如还有机会见到你，我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
“各位，影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