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敲定合作，乔乐之从中搭桥，约好周末跟导演在咖啡馆见面。
大约两年前，她曾在电影节见过一次导演周卿卿，对他印象深刻。一方面，他的电影的确让人眼前一亮，那年竞争激烈，他的处女作却几乎包揽了所有大奖。另一方面，周卿卿个人风格极其强烈——
他热爱波点，恨不得穿上这世界上所有的颜色，乔乐之想，他大概是草间弥生的信徒。
和谈寻一同走入咖啡馆，乔乐之一眼就认出了他，周卿卿的波点症候群更严重了：
黄色波点T恤配波点西装、荧光亮粉波点领带、黑白波点镜框，以及波点袜子和波点皮鞋….乔乐之感觉身边的人脚步一顿，四周投来异样的眼光……
但周卿卿不以为意，率先伸手：
“你好，我是《野心勃勃》的导演周卿卿，欢迎二位赏光，我订好包间了，跟我走吧。”
谈寻点点头，只捏了捏周卿卿的指尖。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乔乐之打断：“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说吧。”
她后怕地看看四周，下意识想推推谈寻。“波点人”太引人注目，怕是再站几秒，谈寻就会被认出的粉丝包围。就凭她和泊车还未归来的郝祥书，怎么能够抵挡千军万马？
乔乐之一心急，没留意自己和谈寻的身高差，小小的手掌抵在谈寻后腰，略显亲密。不过冬天穿得厚，温度和力度还未传到皮肤，包间已经到了。
谈寻摘下口罩。
周卿卿在座位坐下，桌上正温着一小壶茶。他倒掉第一泡，稳稳当当地开口：“起初还担心谈老师太帅了，今天一看，还好。”
他在说什么？乔乐之感觉自己的脸怕是被冷风冻僵了，有些笑不出来。侧头看谈寻，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嘴角精细的弧度不仅没变，还加深了。
“周导觉得不帅就好，帅而自知很危险，稍一用力就显得油腻。”
见谈寻不仅没摆脸色，还附和他，周卿卿有些高兴：“是啊，而且我这戏，主人公还是个不入流的十八线演员，长太帅就没说服力了…”
他上下打量谈寻：“不过，现在看还是有点精致，你愿意邋遢一点吗？”
谈寻颔首：“可以。”
“像真正的十八线那样生活呢？住地下室、吃盒饭、熬大夜？”
“没问题。”
谈寻答应得太过爽快，超出周卿卿的意料，他更满意了，递给谈寻厚厚一本人物小传：“这是我做的功课，谈老师可以先看看，做准备。”
导演做的功课很周全，为了帮助演员入戏，详细描述了他的童年、家庭、性格、人际关系…一切都很好，除了开头这句：
“我叫郑拾，一个爱穿波点的…”
谈寻哑然失笑：“必须要爱穿波点吗？”
“不用不用，”周卿卿给三人倒了第一杯茶，“这只是我写的初稿，你可以根据你的个人经历补充删减，一切都好商量。毕竟这不仅仅是我的创作，也是你的创作。”
“好，”谈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合作愉快。”
于是工作室的三人提前到了影视基地。
按照导演的要求，谈寻变得不再那么“精致”，一切生活标准向刚毕业的郝祥书看齐。
比如，穿拼xx的大T恤和运动短裤，戴呆呆的黑框眼镜，取下配饰吊坠，不再全副武装到牙齿发丝…
但常年带妆的人，突然素颜，会感觉整张脸失去颜色，变得寡淡。乔乐之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顶流谈寻，已经成了和郝祥书并无一二的另一男大。
这也帮三人省了不少事，起初为了躲狗仔代拍，三人出门都小心翼翼，但一周之后，能认出谈寻，拉着他合照的人越来越少。
哪怕偶尔遇到了，对方刚激动地喊：“是谈寻吗？”
他也能淡定地摇头：“不是，只是有点像。”
次数多了，连谈寻自己都有些怀疑，摸着脸：“我鼻子真没有谈寻立体？我眼睛小一点？…”旁边的乔乐之和郝祥书憋得笑肌疼，还得陪他继续演。
因为拍摄时间长，工作室盘了一个普通三室一厅。横店的房租没有北京那么夸张，谈寻到底不用挤地下室。
主卧让给了唯一的女生乔乐之，谈寻现在是个“一百八十线”演员，条件不能太好，因此选了个最小的客房。
几平米，只能摆一张床，一张单人书桌。其余的空隙小得忽略不计，谈寻一躺下去，脚就能碰到墙。
安顿下来后，郝祥书回北京去打包东西，只留谈寻和乔乐之独处一室。
可两人单独相处的第一晚，乔乐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和她一同失眠的，屋檐下还有一个。
她听着房门外的声音，在脑海中模拟谈寻的动作轨迹：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他打开冰箱，拿出塑料食品袋，读上面的成分，又放了回去…
他怕打扰乔乐之，脚步放得很轻，直到——
乔乐之听见有重物落地，然后是一声极轻的闷响。
她顾不得别的，打开门：“怎么了？”
眼前，谈寻正尴尬地站在门廊处，肩膀上趴着一盏小小的橘红色夜灯，躺平鸭子的样子，刚好照亮他小半张脸。
借着淡淡的光，他看到光脚的乔乐之，拿下眼镜之后，精致小巧的五官展现出来，边缘是恰好锋利的轮廓，接着是光洁纤细的脖颈。
谈寻移开眼：“…没事。”
与木地板接触的皮肤传来丝丝凉意，乔乐之这才发现，自己下床时太急，没来得及穿鞋。她转身跑回屋里，又踏着毛绒拖鞋出来：
“是不是睡不着？要不咱俩还是换一换？那房间太小了，你肯定睡不好。”
谈寻摇摇头：“这倒是没什么…以前的住宿环境，不是比这差多了？”
乔乐之倚在门框上，那时…他记得谈寻住在附近学校的宿舍里，学生暑期回家，他租下了一个床位：
“可不管怎么说…红了之后和没红之前，感觉怎么会一样。”
“是不同，”谈寻撇撇嘴，抬起头笑了：
“不同之处在于…因为知道最惨时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没那么害怕；因为知道红了之后，生活也没想象中那么快乐，所以少了很多期待。”
他靠近乔乐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弹了下乔乐之的额头：“别乱想了，快睡，明天《野心勃勃》就开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