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上午下了一场雨，空气潮湿，是明城特有的气味。
赵知夏选了一条姜黄色长袖提花旗袍，领口点缀了一圈珍珠，娇贵动人。
吃过午饭，赵知夏向父亲解释了认错人的乌龙。
“无妨，二少帅虽是姨太太生的，但在日本军校就读，如今毕业回国，你与他日后也少不了打交道，多接触也好，不过注意分寸。”赵振忠没有怪她。
赵知夏点头。
门外听见汽车的关门声，方怀谦一身藏青色军装下车，在门口等她。
吴老二说，少帅在门口等三小姐。
赵知夏拿了手袋，款款走出公馆。
雨后的阳光打在她周身，仿佛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散着淡金的光芒。
方怀谦痴愣了一刻，便收敛目光，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赵小姐今日，格外好看。”
“谢谢，昨日不好看吗？”赵知夏微微抿唇。
方怀谦回想她昨日的装束，是一件藕荷色中袖暗云纹旗袍，衬得她面色白里透红，格外清丽。
“赵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汽车一路往电影院，在最繁华的街道处却被堵住了。如今这世道，买得起汽车的人家不多，能堵起来，颇为古怪。
方怀谦嗅到不平常的气息，下车查看。赵知夏也下车，跟在他身后。
“你不知道这是王厂长的面粉啊，要运去香满楼的，耽搁了你赔偿得起嘛！”
“我这躺着的是病人，耽搁了就是人命，难道你们的面粉比人命还贵吗？”
方怀谦眉头微皱，询问着围观人群，发生了什么事。百姓见他一身军装，知道是军政府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好像是两方急着赶路，王家的面粉厂急着送货，另一边圣玛利亚医院急着转院病人，在这路口撞了，现在谁也不让谁，吵的挺凶。”
方怀谦回头看赵知夏，眼神晦暗不明。
两人上了车。
“少帅怎么看？”赵知夏先开口问。
方怀谦双手扶着方向盘，“王家的面粉厂在西郊，十分偏远，我刚回国，不知道西郊什么时候还开了一家医院。”
看来他对此事存疑。
赵知夏点头认同他：“圣玛利亚医院背后是日本，我想这其中应该没那么简单。”
方怀谦打算去西郊一探究竟，但不能就这样丢下赵家的三小姐，正考虑如何处理，赵知夏就说自己也好奇，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问他方不方便此刻陪自己一起去西郊。
“你不怕？”
“若是怕，我顶着赵姓，迟早被吓死在明城。”赵振忠势力影响大，扩张产业时难免得罪一些人，暗杀是无可避免的。
而作为赵家唯一的女儿，除了暗杀，绑架、威胁、下药、流言，防不胜防，她必须是个不怕事的。
方怀谦淡淡地笑了一下，反而有些心疼她的通透豁达。
车子调转了方向，一路向西。
西郊人烟稀少，大多是些工厂，赵家的江南织厂也定在西郊，旁边还有一处堆厂，专门处理各个厂子的垃圾。按理说，医院不该出现在这样污染较重的地方。
王一鸣的面粉厂也在西郊，但他的名字，赵知夏记得，在玫瑰名单上出现过。
方怀谦把车停在面粉厂后一条街，在后备箱拿出一套白衬衫黑西裤换上。
现在己经下午两点多，正是上工的时间，但面粉厂里没有听见机器运作的噪声，工人也没有多少，大有倒闭前的模样。
赵知夏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王家唯一的产业就是这面粉厂，三十年前是王老爷从小店铺一路做大，清政府倒台前，王老爷抓住“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机会，才在明城西郊定下这家面粉厂。
明城各个饭店都知道王家的口碑，都在他家购买面粉，按道理不该出现如此萧瑟的场景。
赵知夏和方怀谦走到面粉厂大门侧边的街道，躲在一树蔷薇后观察。
进出面粉厂最多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身材不高，戴着口罩。
“是日本人。”方怀谦低声说。
他在日本留学，听力训练得比常人灵敏，很容易就判断出来。
还没等赵知夏说话，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是五个人一列的巡逻队，口音有很重的东洋味。
“他们有枪！”赵知夏眼尖。
方怀谦己经掏出了配枪，将赵知夏护在身后，对着他们开火。
对面速度慢了一分，只打出一枪就全军覆没了。
“快走。”方怀谦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下，跑上车里一脚油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