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语背过身去，小腹前交叠的双手拧成了拳，
“那又如何， 我外祖父为官数十载，一心为我大晟，陆沉却联合底下官员构陷他，平白落得个罪臣之名，连他的棺椁都无法入京安葬，只能下入沧州远地。我已然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能为外祖父证名，与那奸臣鱼死网破又何妨。”
“说得好。”燕回拍了拍手，转而一盆冷水泼下来，“但你身边无人可用，就靠那小乞丐给你打探消息？你未免将陆府的守卫想的太过儿戏了吧。”
无人可用，确实是姬语目前最大的难题，要想扳倒陆沉，明里暗里都得有一定的权力。
“如果我没猜错，你愿意嫁给曾则余，就是因为他是曾老侯爷唯一子嗣，凭他的实力科考封官不难，将来会有大好的前程。”
姬语不否认，他将她的心思猜透了，她来侯府前，确实是抱着这种想法。但真的见了曾夫人与曾则余，她就动摇了，这么无辜的人，不该因为她的恩怨而被牵连。
燕回幽幽问了句：“他知道吗？”
她摇摇头，自嘲着：“之前还在怪你利用了我，可现在想来，我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人呢。”
“你可知，陆沉是皇后的人，你为范相要向陆沉讨清白，我要为母亲报仇，说起来，咱俩也算志同道合，曾兄不该因为你的恩怨牵扯进来，而且我觉得我这太子的权势，还是要比曾兄大上些许的。所以，我合适吗？”
“合适什么？”
“做你的盟友，做你的夫婿。”
燕回解释着：“你别误会，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放你自由，嫁给我不过权宜之计，叶桑是皇后选定的太子妃，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答应你。”
燕回没想到她这次同意的如此爽快，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姬语眉头舒展，“这样看，你确实比他合适，则余这么美好的人被我祸害了倒是有些可惜。”
燕回又恢复了往日的纨绔样，“是啊，祸害我就不可惜了。”
将银龙短刃递给她，“兜兜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你手中，将此作为我俩合作的信物最合适不过。”
——
回到姬府后，姬在怀一直叨叨着曾则余是个年轻有为的，对这个准姑爷满意的不得了，说阿语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谁知姬语却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非心上人不嫁。姬在怀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让他等待七日，七日后定会有人来提亲。
第二天姬语便带着礼物向曾夫人赔罪，曾夫人毕竟是真心喜欢她，也没有责怪，只叹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
曾则余在门口听了个分明，只好苦笑，她追了出来，想着该如何跟他解释，他却先开口：“是太子殿下吧。”
“你怎么知道？”
“他从不与女子亲近，那日他知道你来我府上，简直就像个孩子怕我抢他心爱之人。”
姬语却不敢说，她仅仅是他复仇之路的盟友罢了。
“为什么不选择我？”
姬语内心叫苦，明明是不想牵连人家，怎么有种见异思迁的感觉，“我与你更像是知音。”
姬语看到则余的时候，总是会恍惚，如果她没经历这些变故，会不会和他一样，可以随着心意安于世间，高山流水，弹琴作画，有父母疼爱，朋友关心，干净的不染一尘。
她不忍将这美好打破，不忍将预期的自己打破。
曾则余了然，他知道他与这个一眼心动的姑娘不可能有故事了，但还在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
“他是太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在他的身边，你可能会面对更多的危险，我虽不及他权势，但跟我在一起会平安的多，我也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爱惜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姬语坦然道：“既然我选择了他，艰难险阻一起挨便是。”
“今日挑明，我心里头也舒坦了，殿下亦是我好友，你既然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条崎岖不平的路，就请中途不要轻易放开他的手。”
曾则余的豁达是旁人比不上的，有此益友，是她与燕回的福气。
这是姬语在家中等待的第四日，还没有燕回的消息，当初约定好，七日是最晚期限。
雨水淅淅沥沥，听着倒是安神，砸在青砖上溅出水花。
祈安拿过斗篷走到她身后，“姑娘若真嫁给太子殿下，会不会丢下祈安。”
她回过神，看祈安半低着头，像极了初次见面，他问能不能让他跟着的情景，打趣道：“怎么，你还要一直跟着我？后宫内院，莫说是你了，没有允许王爷都无法入内。”
祈安将手中抱着的斗篷一股脑塞到她怀中就跑了。
这孩子，没头没脑的，他的去处，倒也是个难题，她决定回头将卖身契还给他，还他自由。
第五日了，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成片成片涌过来，带来阵阵急雨，时不时还炸出个惊雷。两日不见阳光了，总觉得身上湿哒哒的很是不舒服。
祈安原本今日该当差的，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好像从昨天给她斗篷后就没见过他了。
问了另一个护卫才知道，他一直待在房中，神神叨叨，她只好亲自去寻他。
她将撑开的伞合上，甩了甩水珠，立在门边，裙摆溅上些许雨水，浸的深浅不一。看他把包袱中的衣服又拿出来放回柜中，
“都已经收拾好了，为何还要放回去。”
祈安为她将椅子拉开，感觉太冰了，又去把枕头放上去，姬语看他一连串的动作，果然是神经了。
“你别忙活了，我不坐，你今日怎么没去当差，反而让别人替你，是身子不舒服吗？”
祈安耷拉着眼皮，有些可怜巴巴道：“不是的，是我自己贪心，我想保护姑娘一辈子，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小流落街头，从未有人关爱过，如今被姑娘救了还给了他名字和身份，他受宠若惊，生怕是场梦，梦醒了，人就散了。
姬语叹了口气，原来他是在因为这个在别扭，“我纵然想带着你，可皇宫岂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再说，我就算不嫁入宫，嫁给旁人，也没有带护卫入婆家的道理。”
祈安低下头，“我明白，我不该耍小性子。”
“祈安，你有想过，你不做护卫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祈安摇头，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保护姑娘。
“祈安，你愿不愿意认我为阿姐？”
祈安一愣，“我……姑娘可是当真的？”
“怎么，不愿意？”
仿佛时间定格了几秒，祈安跪下，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愿意，从此，姑娘就是我阿姐。”
“这下你放心了吧，阿姐不会不要你的。”
已经第六日了，天有些放晴了，但还是有薄薄的云层盖着顶，不下雨的话是没有这么冷了。
姬在怀坐不住了跑来华芷院，问她到底是哪家郎君，可不可靠，家世如何，见她一言不发，很是无奈。
如果那人没来提亲，现如今又婉拒了曾家，岂不是让人白白看笑话。
姬语从一开始的坚定，到今日也有些焦虑了，说实话，她没把握燕回能不能说动皇上赐婚，就算不能赐婚，也该遣人说一声。难不成他出事了？
这个想法如雨后春笋，在她脑中疯狂而起。
第七日，终于到了。
姬在怀下了朝，朝服都没换，就跑来华芷院，面上紧绷着，惹的元姨娘姬漫都大气不敢出，想来是有大事发生，跟在他后面也来了华芷院来看好戏。
“你可知，圣上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什么？”
姬语心头一紧，该不是圣上不允许太子娶她，故而迁怒姬家，责骂了父亲。
“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问你可有婚配，又说你是曾侯爷的义女，我就纳了闷，你什么时候成了曾家的义女，我怎不知道。”
“曾侯爷的义女？女儿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父亲是如何回答的？”
“能怎么回答，挑我会说的说呗，说你还未婚配，与曾家夫人关系要好，模棱两可的，旁的我也没敢说，也不能瞎说。”
“圣旨到！”内侍特有的声音传来，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轿辇抬着大长公主簇拥而进。
姬在怀前脚刚回来，紧接着圣旨就到了，一大家子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侍郎姬在怀之女姬语，纯良德善，秀外慧中，为女子之表率，正值妙龄之年，今特指婚太子，为大晟太子妃，择礼部、钦天监挑选吉日成婚。
内侍宣读完毕，一家子都惊的没有起身，不敢置信。
姬语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等到了，率先开口谢恩：“臣女接旨。”
众人才慌忙跟上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