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顶顶端，可是个危险位置，权势越大，盯着你的人就越多，稍有差池便死无葬身之地，你可还要去？”
趁燕回没注意，她又添了一大把干草，火焰腾起，似要窜上房梁，燕回不由得一颤，转瞬又恢复如初。
她要为阿娘小枝复仇，她要为外祖父讨个公道，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她坚定的道：
“那便更要去了，凭什么那些人坏事做绝，还能安然无恙享受荣华，我偏要改一改这规则，清一清这朝堂。”
不过她心里清楚，以她的处境，如果不能做到一招制敌，那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燕回看火焰倒映在她的瞳中，浮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势头，倒是让他有些欣赏：
“绝处逢生何尝不是一种上天眷顾，既然给了你最后机会，莫要辜负了才好。”
不知他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姬语将烤焦的饼子取下，自顾自吃起来：“前路或明或暗，总要试了才知道。”
燕回嚼着受潮的饼子腮帮子酸，看她吃的倒是香脆，她应是也注意到他不怀好意的盯着她饼子的目光，稍微侧身不理，好似在说，谁让你刚才不架在火上烤，不过三秒，还是掰下最焦脆的部分，分给他：
“今日，多谢你，你救了我，我还扇了你一巴掌。”
“我刚出城门偏遇大雨，谁知见有人漂浮在河中，捞起来才发现是你，还好，你应是刚落水不久被冲到下游来。”
“我姬语对着柴火和这饼子起誓，将来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她眸子很干净，说的话也很真诚，“我说真的，你别不屑。”
“你一个小女子能帮的了我什么忙，”燕回忽的望向她，拍拍脑门，“还真有一事！”
她被燕回打量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双手不自觉交叉，屁股也向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燕回看她又将他当做登徒子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让你以身相许吧，瞧你浑身没二两肉，我眼瞎才会娶你。”
姬语被戳破了小心思，有点尴尬的抿了抿唇：“我就是觉得这位置进风，有些凉，什么以身相许，你话本子看多了，我去把门关上。”
不料在她起身的一刹那，脚前掌不小心踩着了肥大落地的裤腿子，手臂扑腾着猝不及防就摔向火堆。
说时迟那时快，燕回霍然起身背朝火堆，一把揽过她的腰，她整个身子都栽在他怀中，燕回也不受控的向后踉跄半步，略微仰着腰。
她心都悬到嗓子儿了，离火咫尺，这倒下去，后果难想，长呼一口气：“好险。”
“毛手毛脚的，起开！”
她温热又急促的呼吸扑在他脖颈处，酥酥麻麻，燕回道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不自在，欲推开她。
她手却连拍他肩膀处，结巴着：“着，着，着……着火了燕回。”
“什么？”
“头发，我说，燕回你的头发着火了！”
她发出尖锐惊恐的声音，从他怀中跳脱出，将胳膊缩在里面，用肥大的袖子拍甩着燕回后背的头发处，但效果甚微。
火越来越大，都烧到了他后背的衣服处，姬语捞过他刚才晾在杂物架上的湿披风，裹在手上拍灭着火，随后一把将他推到门外，靠着雨水浇灭。
燕回咬牙切齿，望着黑漆漆的天，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下颌哗哗流淌，头发衣服被扑灭淋湿。
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要溺在水里，溺在恼怒羞愤里，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不堪过。
而这个丫头轻而易举做到了，一次是被她缠着当街挨骂，一次是给了他一巴掌，现在又是头发着火狼狈不堪。
“燕回……你还好吧。”姬语站在门边儿，一脸担忧又不敢大声。
燕回闭上眼睛，不想理会她，果然，遇到她准没好事，扭头就走。
“哎，你走反了，燕回，燕回，你别生气啊，”见燕回还不理，将手中的腰牌举起来，“燕回，你的腰牌。”
听到腰牌，燕回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果真不见了，兴许是刚才扑火不小心掉落的，又握紧了拳头，无奈回头走来。
姬语看他走回来，放心了，手里摩挲着腰牌，金铜甲纹，上方兽头眼睛炯炯有神，中间单刻着“晏”，还没等她看清楚，就被燕回夺了去。
她猜想，这是将军令牌。
“你是将军？”
燕回将腰牌重新挂回腰间，径直走向柴火堆，烤着火：“与你何干？”
姬语摇摇头：“你不是刚才说有事需怎么帮忙吗？”
“不需要了。”
姬语知道他心情烦躁不爽，也不再开口说话了，将门关上，坐的离他稍远些，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她看燕回咳嗽了几声，还是没忍住：“你要不要将外衣脱下，晾一晾，湿着会生病的，你不像我，我粗糙惯了，身体健如牛。”
燕回也实属没忍住，不禁哼笑一声，哪里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你笑了，是不是代表你不生气了。”她又凑过来，蹲在他身旁，看着他。
“我没笑。”他边说边脱下外衣。
“你就是笑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自然的接过衣服，抖开来看半个后背都没了，透过窟窿望了眼燕回，脸臭的堪比驴拉了三天磨，直接拿木枝子穿过窟窿悬在火堆一侧来晾，倒也是方便。
她看出燕回的窘迫，开口安慰：“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引火烧身的，晾干后，你先凑活穿上，拿那披风一遮，也无人看见，怪我，赶明儿我亲手做一件衣服送你可好。”
“你休要再提这件事情，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
为得到父皇的重用，他朝堂承诺，亲揽剿匪任务，未曾想，匪还没见，便先衣不蔽体，颜面扫地。
“好好好，不提不提。”
这男人心眼儿忒小，跟针鼻子似的，她看着燕回怒目圆瞪，与这柴火堆儿熊熊燃烧的样子还是挺搭配。
他生的好看，皮肤白皙，身形偏清瘦，眉峰凌厉内藏红痣，下颌棱角分明，虽年少却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华贵之姿，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眉眼中有些许熟悉感。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直白，燕回忍不住嫌弃：“看够了吗？”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不是药铺那次，而是十年前。”姬语越看越觉得他像山河，不禁抓住他的小臂，有些迫切想的到他点头。
山河是她在望江楼五岁生辰宴上遇到的小郎君，那时候她外祖父范相还没失势，每年都会呼朋唤友为她设宴。
后来范家落魄，她养在姨娘院子，本以为和这个一面之缘的小郎君再无交集，他却在她六岁生辰爬上芳兰院的院墙寻她，送她兔偶给她庆生，并许诺会带她离开这个被人欺负的地方。
可是他，再也没回来过，一晃就过去了十年。
燕回抽回胳膊：“没见过。”
“你再仔细瞧瞧，我是姬语，十年前你翻墙院来给我过生，还送我兔偶，你告诉我你叫山河。”
燕回有些不耐烦，他自小住在宫里怎么会给一个小丫头过生儿，还翻人家院墙，简直荒唐:
“你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山河，在今天之前，我也不认识哪个女子名唤姬语。”
她有些落寞，可能是十年太久，容貌变化，他不记得她了，又或者，他真的不是山河。
脑中记忆浮现，回想着当日与山河的点滴，便睡着了，这夜她睡的很沉，兴许是吃了药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