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前去寻沈律修的小厮才喘着粗气跑进来，“老夫人，大夫人，侯爷回来了。”
沈老夫人点点头，吩咐下人摆膳。
不一会，沈律修款步来到厅内，就像是没看见徐氏一般径直朝沈老夫人走去，语气抱歉地道：“让祖母久等了。”
“无碍，落座用膳吧。”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沈老夫人眉眼瞬间柔了下来。
沈律修扯唇浅笑，坐到她身侧给她倒了杯热茶。
“表哥。”林若华翩翩然起身见礼，声音清脆悦耳。
“嗯。”沈律修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
林若华脸色顿时变了变，但她收敛得很快，只一刹那就恢复了正常，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关切问道：“表哥恢复得怎么样了，可还有哪不舒服？”
沈律修没有应答，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饮下。
被刻意无视了的林若华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以往沈律修对她也是这般，可她这次为了沈律修自发去普陀寺念经祈福十多日，膝盖都跪肿了，沈律修竟然还是这般的冷漠，还是当着宋云妙和众多下人的面，这让她很是难堪。
“你表妹问你话呢！”徐氏蹙起眉头，不悦地呵斥。
沈律修置若罔闻。
徐氏脸色微沉，冷笑讥讽，“枉你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竟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若华为了你去普陀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险些累垮了身子，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她自愿去的与我何干？”沈律修难得正眼瞧徐氏，神情有些古怪。
“什么叫与你何干？你这些年丧尽天良，杀人无数，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血债冤魂，早该下阿鼻地狱受尽十八般酷刑，要不是若华自发去普陀寺为你念经祈福，洗去你身上的杀孽，求得菩萨显灵，你焉能留得命在？”
徐氏一开口险些就惊掉了宋云妙的下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咒自己儿子下阿鼻地狱的母亲。
况且……
【人是我救的，跟菩萨真没关系！要说显灵也得是我道祖显灵啊！】
她在心里狂啸。
沈律修瞥了她一眼。
“混账！”沈老夫人气的狠了，桌面拍的震天响，猛地站起身指着徐氏脑门破口大骂，“若不是修儿踩着尸山血海爬到今日这位置，莫说是你了，就连你佛堂里的佛像金身的都指不定被人刮了去，岂会有你如今这吃斋念佛，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闲日子？”
早年要不是她身子骨还算硬朗，镇得住场面，沈律修又争气，哪会有如今的侯府？
沈律修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徐氏不曾派人过问一句也就罢了，如今难得露一次面，还专往沈律修心口扎刀子。
她越想越气不顺，要不是看在沈律修父亲生前最敬爱徐氏的份上，她早就一纸休书让徐氏拿着滚出侯府了。
“祖母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动怒，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沈律修低头握住沈老夫人紧紧攥起的团头，轻声安慰，嘴角噙着一丝凉薄的冷笑。
沈老夫人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缓缓坐回椅子上。
林若华僵在原地小脸一片煞白，澄亮的眸子中满是惊慌，她怎么也想不到徐氏居然因为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沈律修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徐氏不喜沈律修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竟厌恶到这种程度。
沈律修本就因着徐氏的缘故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经过这么一闹，往后要想在博得他的好感只怕是更难了。
她垂在袖中的手再次紧紧攥起，掌心传出丝丝痛感。
“你可听见了？”徐氏没有理会沈老夫人的震怒和沈律修的无视，转头看着吓得不轻的林若华，拉着她坐下，看着她额头上隐约可见的青紫，仿佛无事人一般说教道：“我早跟你说过的，有些人天性如此，凉薄无情，你偏是不信，自他出事以来，你忙前忙后衣不解带地在跟前伺候，为了能让他脱离险境，只带了乳娘作伴去普陀寺念经祈福，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人家却只觉得都是你自找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
“不……不是这样的，表哥不是这样的人……”林若华贝齿轻咬红唇，朝着沈律修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律修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端起茶杯认真把玩了起来。
林若华顿时无助地红了眼眶，要早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又怎会开那个口。
她甚至是想，要是徐氏不过来那该多好，就沈老夫人和沈律修宋云妙她们几个，以沈老夫人对她的宠爱，定然不会让她如此的难堪。
沈老夫人看了看她，终是不忍心，开口道：“你这些日子的付出我全都看在了眼里，你表哥虽然陷入昏迷不知道你为他付出甚多，但他在知道你为了他去普陀寺念经祈福后，也是第一时间派人去普陀寺接你去了。”
林若华无助的内心稍稍有了几分慰藉。
徐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什么也没有说。
“算算日子，再过一个月你也该出孝了吧？”沈老夫人突然问道。
林若华像是明白了什么，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悄然白了几分，轻轻点头。
“你表嫂学过几分观人之术，在看人方面比较准，等寻个合适时机，我让她帮你相看几个好人家，先把你的婚事定下来。”沈老夫人沉吟着道。
沈律修整日忙于政事，徐氏又闭门不出，侯府所有大小事都是她一个人负责，林若华来了以后不但帮她分担重任，每日变着法地逗她开心，在她头疼脑热时也是不假人手地照顾她。
在她心里早就将林若华视作了亲孙女。
十六岁的年纪换做寻常人早都嫁做人妇，可林若华因有孝在身，一直拖到现在。
如今出了孝，她自是要好好替她寻个好人家。
“若华想在外祖母跟前多伺候几年，还不想成亲。”林若华贝齿轻咬红唇，垂下眸子，卷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