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这么些天闭口不谈的话就被明晃晃地摆在了两个人之间，杨晓靠在那儿嗓子都疼，去摸兜，发现最后那根烟已经在面前的人手里了。
“还能去看我比赛吗？”他喉咙滚了滚，往前走了几步才问。
“后天上午的飞机”。
他的比赛在上午，那就是来不及。
他没退后，恰好就把靠在那儿的杨晓围在了角落，高高瘦瘦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墙面上就映着两个歪歪扭扭相拥的影子。
“杨晓，你真是……骗子”。
他低头瞧着她，语气有些凶，偏偏今天套了一身黑，领口处那只和杨晓衣服上一模一样的蓝粉色的蝴蝶就是身上唯一的颜色。
“嗯，我是”。
杨晓低着头应了声，没看他，垂下的眸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顾晟屿很想抬起她的下巴去亲她，和她垂下的目光抵死纠缠，可他什么也没做，嗓子有些发干，来的时候想了一路的问题就窜到了嘴边，“能说为什么吗？”
为什么原本都决定留下了，又忽然离开，为什么在知道我认识杨知后才决定要走，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杨晓不说话，他对她一贯耐心十足，目光落在她耳垂带着的花环上，安安静静的等着。
“顾晟屿”，衣领忽然就被人拉了下去，杨晓微微仰头看着他，她皮肤白，眼底的黑眼圈就有些明显，“我只是出国，又没说要分手”。
“你说的”，他应了一声，然后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眼底，“受委屈了，对吗？”
这几天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忽然就寻到了一个豁口，差点决堤，杨晓蜷了下手指，她拽着他的衣领同他密密的接吻，在昏黄的灯光紧紧相拥。
其实周萱惠还有段伯父他们把她养得挺好的，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又或是用顾晟屿的话说，她把自己养得很好，但这么几年的偏心和缺失的真心，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那些不明确的爱，她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周萱惠，甚至想过要是他们没有收养她，或许杨知也还在，那个真真切切把爱给过她的人，就不会离开爱她的父母，所以她生不出半点勇气留下来，她投降然后逃跑得彻底。
脑子里的事太多也太乱，恍恍惚惚地落在嘴边又不知从哪里讲起，杨晓微微退开些，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顾晟屿，我不知道去哪儿才对”。
他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轻轻用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湿意，“你去哪都可以，我会在这等你回来，我们会有一个家”。
“你去法国最多五六年，回来那会我应该在读研，要么就是工作，我说过，我们不差这几年，你不想说为什么离开，那就不说，先往前走，把这些东西放身后，到时候就在北京也好，回锦宜也好，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你相信我。”
一字一句都藏着少年人的真心，他说的慢，真的在认认真真地考虑着他们的未来，不过是想让杨晓别害怕。
其实顾晟屿的眼角也红，藏在昏暗的灯光下就不明显，杨晓伸手去摩挲他眼角的泪痣，“我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顾晟屿顿了下，偏头在她手上靠了会，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瞧，“你给我个理由，爱不爱我都行，我就不催你”，我去找你。
“那要是遇到一个比我还好的呢？”
顾晟屿听到她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气笑了，他离对她一见钟情也就差那么点了，一颗心巴不得掏出来放她身上，说走就走的人是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似乎也是她，服了，顾晟屿把人扣到怀里，“那也会有比我还好的人去爱她，咱俩呢锁死了，天生一对”。
他咬着她白皙的耳垂呢喃，“出国就出吧，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决定的事，牛也拉不回来，只是国内这一大班子人你得记着，我，宋锋月徐程望他们，还有爷爷奶奶，还有楼下卖生煎的奶奶……”。
顾晟屿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一件件细数着他们共同记忆里的东西，唇移到了她的嘴角处，轻轻一啄，又把话题扯回来，“还有我，记着，别忘了”。
她发现顾晟屿这人真神，一边红着耳朵纯情样，一边亲得她腿都软。顾晟屿微微偏头，用鼻尖蹭她眼角的泪，也不说什么，带着她半推半就往后退，最后轻轻靠在桌上，杨晓还没站稳，就被他提留起半坐在桌上，又抽回手，同她十指交握，压在身侧，他的气息一点点席卷她，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疯，年轻的身体相拥，窗外时不时有汽笛声响过，然后就只剩下两人的轻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接吻声。
“杨晓，愿我们无悔，灿烂，我爱你。”
看吧，她喜欢的人先祝她灿烂，再说爱她。
那是分别的前夜，他们之前也接过好多次吻，但顾晟屿从没像今天这样，最后他红着眼睛拉开距离，低头帮她整理微乱的衣服，说着不同的话，情话，叮咛，祝福。
他说，“希望在法国你也能买到喜欢的花”。
他说，“实在不开心了就吃糖啊，少抽烟”。
他说，“祝你之后奔赴的，是不尽的春。”
……
杨晓到顾晟屿离开后还没回过神，他说带不走的东西先搬去他那儿，杨晓就埋着头认认真真地收了几个箱子，之前的挂画怕在墙上留下印记，都是零零散散摆在架子上，现在全收去箱子里了，雪白的墙面格外空旷，杨晓望着那片空白出神，夏夜的风从窗户上溜进来，她才出了一身汗，凉意让她轻轻打了个颤，连带着脑袋也清醒了些。
不是带不走，就是想留点自己的痕迹在他那儿。
还有哪些盆栽，窗边那棵西府海棠前面就要死了，被她吊着口气到现在，别人家的花都开落了，它还固执地冒着那几片叶子。
杨晓靠在床上犹豫了下，想起来先前在顺泽的时候，那天老人家看见他们又想起了她姐，她知道他们想杨知，她也想，可是落过来的目光夹杂了太多东西，她逐渐疲于分辨。
爱太杂太吵，有时候宁愿失聪。
那天她攒着一股莫名情绪，恶狠狠地对顾晟屿说，“这些花，养死了收房租”。
现在也没什么房租要收了，还是给他养着吧，说不定他能用爱感化那棵海棠。她拿起手机准备和那边说几句海棠花要注意些什么，忽然发现很像在说什么临终遗言一样。
杨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真的要走了，她看着对话框发呆，这件事太沉重，先前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边不去想，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她收到了顾晟屿那句欲言又止的话。
屿：升学快乐！
杨晓眨眨眼，藏了好几天的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又隐匿进黑夜里，他真的很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