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棚斑驳杂乱,电线乱七八糟,沿街人影缓慢,目光随意巡视。
洪星罗和李浅忆没有问人,沿途寻找,来到一处派出所驻地。
地处偏僻,围墙莫约三米,里面是个小院,横排建筑,两层楼,看起来有些破旧。
洪星罗按计划走进去,他原本以为会像上次那样,得到警察叔叔的热情招呼。
等他踏进大厅才发现,里面人头攒动,有办事民众,有值班民警,大家各忙各的,鸟都没人鸟他。
洪星罗心中犹豫,他望向少女,“我们该怎么办?”
李浅忆一脸嫌弃,“笨死了!”
少女直接走到一个女警旁边,声音嘶哑地问道:“阿姨,我们想报警。”
女警不到三十岁,听到别人叫她“阿姨”,心里暗自不爽,碍于职业不好发作。
“自己到那边排队去!”女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继续去干她原本的活计。
洪星罗本来就有点怕警察,看到女警面色不善,心里打起退堂鼓。
“要不,我们去别的派出所吧,这里太忙了。”他向少女征求意见。
“我嗓子痛,不想跟你说话!”少女不满地看了男生一眼,走到女警所指方向排起长队。
洪星罗自然乖乖跟上,不再说离开的话。
排队的民众似一颗颗珠子,被有序地串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等待着最前方警察叔叔来一一处理。
小珠子不时传出几句抱怨,却又无可奈何,有人心烦意躁,有人面如缟素,有人搔首踟蹰,有人欲哭无泪。
时间缓慢流逝,夕阳染红天际,一抹余晖在老围墙上爬行。
终于轮到洪星罗前面的男子,二人在一旁观摩。
警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我叫丁国庆。”
警察:“今年多大?”
男子:“23。”
警察:“你是哪里人?”
男子:“陕西。”
警察:“你有什么事?”
男子:“我没事。”
警察:“你没事,你来这里干嘛?”
男子:“不知道。”
警察:“……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男子:“有。”
警察:“人呢?”
男子:“走了。”
警察:“……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男子:“有。”
警察:“有哪些人?”
男子:“我爸,我哥,我姐,我弟。”
警察:“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男子:“丁春分,丁秋分,丁元旦。”
警察:“还有一个呢?”
男子:“丁春分。”
警察:“……谁是你爸爸?”
男子:“丁元旦。”
警察:“谁是你哥哥?”
男子:“丁秋分。”
警察:“谁是你姐姐?”
男子:“丁元旦。”
警察:“……丁元旦是你姐姐吗?”
男子:“是。”
警察:“你爸爸叫什么?”
男子:“丁国庆。”
警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丁秋分。”
……
一连串问话,警察问一句,男子回答一句,绝不多说,而且男子的神态极为认真。
明显至极的逻辑错误,男子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男子无法说出自己的家庭住址,倒是提供了一个电话,警察连打都懒得打,直接让男子自己离开。
洪星罗二人踩着最后一缕阳光,进入警察叔叔的视野。
“你们两个小胎娃有什么事?”警察严肃的脸庞略微放松几分。
少女答道:“我叫李浅忆,他叫洪星罗,我们是山城隆阳人,我们在4月2日从山城回隆阳……”
警察打断:“你们多大了?”
李浅忆答:“我13,他12。”
警察:“你们没上学了吗?”
李浅忆答:“我们学校停课了。”
警察:“你们是怎么从隆阳跑到运城的?”
李浅忆思维跟不上嘴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坏人,他把我带到了江津,我们又遇到了野猪,然后我们在山上生活了三天,警察叔叔把我们接下了山……”
警察再次打断:“说重点。”
李浅忆语气开始出现慌乱:“我们又遇到了坏人,然后就爬火车到了运城。”
警察问洪星罗:“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洪星罗连连点头:“都是真的,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警察:“你们在运城有家人吗?”
洪星罗摇头。
警察:“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洪星罗突然涌现出一股对那身制服的恐惧,变得支支吾吾:“没……没有……”
警察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房间:“好了,你们到那个屋子去等着,一会儿有人来处理你们的事。”
洪、李二人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子。
里面不大,只有一张长木架椅,上面刷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二人刚一坐下,李浅忆就懊悔地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说得特糟糕?”
她又想起上课老师抽她起来回答问题的紧张。
第一次公开课,《童趣》明明会背,偏偏卡了壳。
刚才关键时刻,李浅忆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脑袋一片浆糊。
男生教过她如何战胜自己,她在男生的影响下,越来越自信,觉得自己已经改头换面了。
现在才发现,那都是有男生在带着她。
她自己,其实还是那个会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的女孩儿!
她只敢在男生面前咋咋呼呼,在严肃的警察叔叔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李浅忆心里充满了深深的失败感。
洪星罗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自己很丢脸。
说话吐字不清,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就好像面对的不是警察叔叔,而是吃人的老虎。
他恨如此懦弱的自己。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那个鬼能重新占据身体。
管它是鬼也好,另一种人格也好,肯定都会比他刚才的表现强!
但它们都没有来,生活还要继续。
洪星罗尽量往好的地方想。
“你说得又没有错,一点也不糟,警察叔叔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吗?一会儿他忙完了,肯定还会过来的,我们到时候,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李浅忆点点头,燃起一雪前耻的想法,她积极为接下来可能的对话作准备。
“那我们应该说些什么?”
“要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们,要把我们家里有哪些成员告诉他们,要告诉他们我们家里的电话,要告诉他们我们的学校名字……”
男生掰着手指头,一件事一件事地罗列出来,少女用心去记,时不时插上一句嘴。
二人专心交谈,夕阳西下地平线。
夜色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