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芙容满怀斗志向外走去，却忽然瞧见一道陌生的身影。
方才书房之中发生的种种，同样落入崔兰选耳中。
连他亦有些感慨，向无越竟又一次让他感到惊喜，故而——
“公子？”
还未瞧见正脸，向芙容便暗暗为对方周身气度而吃惊，忍不住轻声呼唤。
等到崔兰选转过身来，她更是愣神许久。
眼前人青衣俊秀，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儒雅公子，风雅而不轻浮，眼神澄澈如见影明河，容貌清隽似云山玉树。
一直自负美貌的向芙容忍不住再次自惭形秽起来。
她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是吐出没头没尾的一句：“我是城主的表妹，向芙容。”
此话说完她险些咬了舌头。
觉得自己像那种自知配不上美貌姑娘，于是刻意点出身世来讨好卖弄的纨绔子弟。
却又隐隐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而崔兰选回之以礼：“某崔兰选，见过向小姐。”
向小姐三个字自他口中说出，仿佛也染上了某种悠远清香。
还想再说一两句，向芙容便看着眼前翩翩浊世佳公子颔首后缓步离开。
瞧他的方向，正是自己前脚离开的书房。
心中闪过一丝什么，向芙容忽然忍着小女儿家的羞意：“崔公子！”
她一时忘情声音稍微大了些，顿时脸红如滴血，觉得自己更像个登徒子了。
可崔兰选却还是笑得包容，他转身，眉间包容温和：“是有何事？”
被自己的行为惊到，向芙容咬着嘴唇不知说些什么。
片刻她问：“你是表姐的朋友么？”
只想找个理由同他说说话的向芙容心思游离着，却不料见眼前人垂眸轻笑，又向自己走来几步。
听见自己心脏处传来彭彭跳动声，向芙容有些手足无措。
忽而，崔兰选在五步外站定。
青年原本不染一无的浅色眼瞳中忽然多了些什么，那点绮丽的颜色，仿佛将云山仙人拉入凡尘。
他说：“我对无越姑娘一见倾心，愿以朋友之名行走左右，万望向小姐不要点破。”
屋内一直万物不困于心的向无越听见这话忽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望向门口的方向。
崔兰选对自己一见倾心？
……那上辈子岂不是也是？
她简直不敢深想。
而原本因为近距离接触神思不属的向芙容听见这话后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后呆呆“嗯”了一声。
紧接着，刚萌生的少女情思被骤然掐断。
向芙容咽下最后一点痴迷，认真答复：“好。”
崔兰选有心设计向无越。
他自然知道这句话会传入向无越耳中，用那个没用的分魂来成就自己的痴心，好迅速地俘获向无越。
却没有用美色引得她们“姐妹争风吃醋”的意思。
向无越也就罢了，这个向芙蓉……呵。
只是看着眼前少女转瞬间褪去了对自己皮囊的痴迷，崔兰选心中略有一丝古怪。
风吹花影簌簌。
忽而，崔兰选明悟了。
短短几日的交锋，她竟然便能收复一个女子，令此人从皮肉至血骨，生不出对她的半点异心。
好厉害的手段。
多少伟丈夫设计千万，终不能得一人忠心。
而她向无越无心之间便能轻易做到，单凭这一点，便足以令她跻身自己狩猎过的人皇继承人中最杰出的前十位了。
而眼下的她甚至还十分稚嫩。
人情世故和官场沉浮才刚刚学了片刻。
……怪不得，那缕分魂能为她甘愿赴死。
那些因自己同源分魂为一个女子而死、自诞生起便如附骨之蛆围绕着崔兰选的羞愤自此彻底消弭于无形。
他压下眼底深思与向芙容别过，缓步走向书房。
被留在原地的向芙容又一次看着崔兰选的风度，依旧令人心折。
可这次她却不是少女怀春，而是有些怅然，若是自己是男子就好了。
旋即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她开始嫉妒崔兰选了。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向无越诡异地沉默了——为自己上辈子居然辜负了一个纯情少年的心思。
但也只是转瞬间，她便想通了。
崔兰选对自己一见倾心，那是崔兰选的欲，干她何事？
爱她者无数，难道自己要广开后宫一一受用么？
得亏薛鉴还未回来。
不然他定当摇旗呐喊，催陛下快快凑齐三千佳丽，最好是那种男子受孕的种族，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一念通达后她挥袖，令房门大开。
进得内间，对上向无越毫无杂念的清明眼眸，崔兰选也当无事发生。
“何事？”
崔兰选站定，而后才道：“向姑娘……”
听到崔兰选居然报出一个易悬城附近存在百年的诡异及其准确规则后，向无越眼神微变：
“你到底是谁？”
一个凡人可配不上向无越。
奈何那缕分魂把自己身份的凡人定死了，崔兰选只能在这框架中尽力转圜。
祂来到此方世界，接诡域之力吞噬天道，令其衰微渐朽，已然十万有年。
其中经营数不胜数。
对着向无越锐利的眼神，崔兰选带着隐约的犹疑和稳定的信任，像溺水之人孤注一掷解开底牌般开口：
“上三州，封仙阁。”
……
向无越看着他，缓声道：“掌诡域神机，一言可以封仙斩魔。”
其主人无形踪可追，传言为自诡域与仙妖诞生最初时首位挣脱诡域之人。
此后子孙虽世代无可修行，却能以血破劫，诡域规则。
诡域怪诞，万族忌惮。
若他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最大可能就是被仙人抓去配种放血，死而不休。
毕竟某种意义上而言，诡域和修仙秘境类似，能破者可得大机缘。
——沈荷衣因为只是初生便被斩杀，这才没了那些机缘。
向无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崔兰选微微点头，明明将身家性命相托付于一人善恶，却还带着愧意：“是，我不该瞒你至今。”
仿佛真是君子如玉。
连这块宝玉上从前唯一的一条名为“凡人之身”的瑕疵也被轻轻抹去，散发着奇异的温润光芒。
……
良久向无越吐出一口浊气，拧了拧眉毛：“我知道了。”
她说：“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
想起他似乎喜欢自己，而这话有些歧义，向无越顿了顿这才为自己描补：“和薛鉴一样。”
天道择人皇，以仙人鬼三态，剑走偏锋。
崔兰选便诱她沾染更多诡域气息。
毕竟珍宝如斯，连祂也忍不住想要好生收藏，妥协保护着。
崔兰选仍笑着。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