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周诩和白溪买好年货回到家里。
因为是郊区的缘故，烟花管制的不是很严格。
灿烂的烟花倒映在车窗上，周诩专心开车，白溪看着窗外。
“带这么多年货回去，应该够他们吃一段时间的了。”周诩说。
白溪看了一眼放满后座和后备箱的年货，里面有不是时令的水果，饮料，还有一些冻货，化妆品，鱼竿……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白溪没忍住问。
周诩咧嘴一笑，“怕啥，又放不坏。”
他们上午才交接完工作室的事情，中午买好年货之后，下午回家，堵车堵到晚上。
平时也就三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堵了六个小时还没到家。
“七点多了诶。”白溪说。
周诩点点头，“快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白溪哦了一声，给爷爷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周诩家里待着，他们马上就到。
半个多小时后，春晚还有十分钟开播。
周诩刚开着车子回到家，就看到一束束烟花从地面直射天空，片刻后在夜幕下绽放开来。
二人等烟花结束后，把车停到了周诩家院子里，招呼周逢春和李红梅来卸货。
“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我和你爸两个人又吃不完。”李红梅一边往下面搬年货，一边埋怨着周诩。
周诩笑道：“我闻到饺子的香味了，妈，你包的什么馅的啊？”
“韭菜鸡蛋。”
周诩眼前一亮，“就好这口！白老爷子呢？”
“在厨房下饺子呢，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赶紧洗洗手来吃饭吧。”
周诩和白溪答应一声，洗干净手后坐在饭桌前。
看着八仙桌上摆满的饭菜，周诩忍不住说：
“这么多菜，光是看着就饱了。”
白老爷子刚好端着饺子走过来，听到周诩的话后笑着说：
“年饱年饱，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多时，放好年货的周父二人也洗干净手落座，周诩给白老爷子满上一杯，看了一眼老妈，得到后者的示意后，也给老爸倒了一整杯。
给老妈和白溪倒了橙汁，五个人同时抬起杯子，笑容满面。
“新年快乐！”
饭桌上，周诩绘声绘色的说着前端时间在外面遇到的趣事，不仅说的生动形象，就连语气都拿捏到位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今年的春晚，只不过大家都没看，纯粹是当个背景音。
“明天晚上庙会有打铁花，请来的师傅挺厉害的。”周逢春说。
“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打铁花呢。”周诩说。
“扯，你小时候我带你看过。”周逢春眉头一挑。
周诩怎么都记不起来有这回事，“几岁的时候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父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怀恋的意味。
“你一岁的时候刚好过年，厂子也放假了，我就想着跟你妈去旅游，结果你一上火车就哭，哭了两个小时都不带停的，给人吵的都要烦死了，然后就回北京，正好看到那场打铁花。”
李红梅的思绪也被带回到了那个有着昏黄色滤镜的回忆中。
周诩的关注点则是比较奇怪。
“我小时候这么能哭？我怎么不知道。”周诩嘀咕着。
白溪眨眨眼睛，对着周诩小声说，“这个鱼炖的真好吃呀。”
李红梅听到后，生怕炖熟了的鱼突然复活飞走，紧忙夹了一大筷子到白溪碗里。
周诩看着后者冒尖的饭碗幸灾乐祸，“好吃就多吃点。”
周诩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到白老爷子抬起酒杯。
他脸色一白，这老爷子怎么这么能喝？
估摸着今晚睡得比猪还死了。
“哎我去！”
正吃饺子的周诩突然面部扭曲起来，用手接住嘴，吐出一个钢镚。
“幸好没吞进去。”周诩说。
“吃到硬币好啊，新的一年事业有成，财源广进。”周逢春笑着说。
说罢，他也抬起酒杯。
周诩欲哭无泪。
他不胜酒力啊。
……
次日一早，被鞭炮声吵醒的周诩习惯性的把手搭在身边，却搭了个空。
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床，周诩眉头一皱。
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昨天回家过年了，然后喝得有点多，小溪送她爷爷回家，自己迷迷糊糊的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叠好被子起床，周诩用井水洗了把脸，被冻的哆嗦一下后瞬间清醒。
妈耶，刺激。
走到大院，外面阳光正好，不知道谁家的小猫趴在他家的院墙上，看到周诩后喵喵叫了几声，像是在打招呼。
周诩心情很好，看到这只长毛三花后，学着它的叫声喵喵叫了一下。
小猫愣了一下，看周诩的眼神像是在说“跟你打个招呼，骂的这么难听？”
昨晚下了场小雪，院子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银膜，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空气中还有爆竹燃烧后残余的火药味，远处还会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响声。
周诩看着洁白无瑕没被踩过的院子，轻快的走过去，推开院子的大门。
大门被推开，巧的是，对门的白溪家门也是开着的，她此时正站在院子里，练着周诩之前教她的舞蹈。
周诩看到这一幕后人瞬间呆住了，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几片红色碎屑，拍在他的脸上。
白溪自然也注意到了周诩，不知道她的脸颊是被冻的，还是看到心上人后羞的。
周诩走过去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大冬天的练什么舞，多冷啊。”
白溪抬头看着太阳，眼睛微眯。
“还好啦，今年是个暖冬，都快零上了，不怎么冷的。”
“正常这个时候应该去拜年了吧？”周诩问。
“正常情况是，但是我没有亲人可以拜啊。”白溪歪歪头。
周诩也跟着附和，“我也没有，咱俩都成闲人了。”
“晚上吃完饭去庙会转转吧，昨天晚上叔叔不是说有打铁花吗？”
“行，我知道庙会在哪，走着去就行，对了，老爷子睡醒了吗？”
“早就醒了，都打完一套太极拳了。”
周诩有些无语，他和白老爷子到底谁才是老头啊，怎么人家喝完酒一点事都没有的？
中午。
两家的关系就差一个婚礼了，所以午饭也都是在周诩家里吃的。
吃完饭，周诩和白溪打算出去逛逛。
“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个插座。”
被老妈安排了任务后，周诩和白溪就出发了。
事实上周诩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瞎晃悠呗。
和北京城区不一样，这里显然更有年味一些。
他们走在路上还能遇到穿着一身红的小孩疯跑，像是会走路的小炮仗一样。
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在吆喝，周诩凑过去给白溪买了个唐人，自己买了串酸到皱眉的山楂葫芦，一边吃一边皱眉。
大年初一走在街道上的人还不是特别多，走了好久也就遇到那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今天没什么人诶。”白溪说。
“得等晚上的庙会了。”买好插座的周诩准备回家交差。
“晚上我和爷爷要去烧纸，就不跟你们一块吃饭了。”
周诩嗯了一声，“那咱们在庙会见面吧？”
“好。”
当天晚上。
周诩提前来到庙会的场外，给白溪发好位置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出神，他在身后的一家酒楼买了瓶罐装的啤酒，自顾自的喝着。
庙会的人确实多，大家都穿着新衣裳，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俊男靓女们走在一起，小孩们穿行在人群中，就连老人都裹得严实出了门。
一年之初，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着开心。
之前的不如意和憋屈一扫而空，满怀希望的憧憬新年。
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周诩抬头看着夜幕中的那轮明月，举起酒瓶对着她。
“嫦娥，吴刚，也祝你们新年快乐，能看到人间的烟火吗？”
“周诩！”
喝完最后一口酒，白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周诩蓦然回首，佳人正站在那家古色古香的酒楼下，秋水般的眸子含笑望着他。
灯火阑珊，佳人倚栏笑。痴了王侯，醉了将相。
……
“就是这了。”
周诩牵着白溪的手，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来，一边挤一边笑着跟周围人说新年快乐。
挤到距离舞台最近的位置，白溪有些激动。
“我在网上看到过打铁花，现实一定更震撼吧？”
旁边一位大叔接话道：“那肯定！小丫头第一次见吧？”
白溪有些腼腆的点点头。
“哈哈，一猜就是。”大叔哈哈大笑，“我也是第一次见。”
周诩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叔还挺幽默。
“大过年本来不想动的，谁叫我家这小儿子非要来看看打铁花，反正也不远，那就来呗。”
大叔揉了揉身边小孩的脑袋，笑呵呵的说。
白溪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孩，眼睛笑成了月牙。
没一会，几名赤着上身，膀大腰圆的男子就从幕后走了出来。
铁匠们站在花棚上，旁边有人介绍花棚的来源。
在古代，铁匠是和道士一起打铁花的，祈求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花棚就是道士设计出来的，包含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
美观的同时，还极具中华传统文化的内涵。
而且打铁花是有讲究的，三打三不打。
歉年不打、国丧不打、战乱不打。
古代连年战乱，这也是打铁花和花棚即将失传的原因之一。
花棚上的铁匠们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把打铁花需要准备的东西拿好。
谁都没想到的是，站在花棚中央位置上的，不是那些看起来就有经验的老师傅，而是一名年纪轻轻，看起来和周诩相仿的年轻人。
他手里拿着盛放铁水的柳木棒，肉眼可见的紧张。
旁边的大叔在这个时候又当上了旁白。
“这个小伙子我听说过啊，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两年，攒了点钱就直接来拜师学艺了，这是学艺的第二年吧？真不容易啊，那铁水，我看了都害怕。”
节目马上开始，烧好的1600度铁水被盛放进柳木棒，年轻人小跑到花棚中央，在场所有人都在为他紧张。
“开—炉——！”
熊熊篝火后，老师傅浑厚的声音传来。
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滑落，白溪也紧张的捏住了周诩的袖口。
噹！
年轻人左手稳稳拿住柳木，右手势大力沉的正中铁水正下方。
霎时间，火树银花。
周诩和白溪处于一个观看的最佳位置，当铁水飞散到天空时，他们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久久不语。
黑夜之中，铁水化作星火，向苍天奔去，最后却坠入瞳孔，映入眼帘。
年轻人一开始打铁花，便收不住，刚开始的恐惧和紧张此时一干二净，一锤落下，一锤跟上，一遍遍的接水，打花，像是忘了命似的。
花棚中似有火龙奔腾，长啸不止。
又像是天女散花，落个繁星满天。
年轻人身边的几位师傅也不甘示弱，看到小师弟表现出色后，也更加卖力的打起花来。
漫天的光雨照亮了在场人的眼睛，泪花被映成金色。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千年间的浪漫，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说烟花是天空的绚烂，那铁花便是人间的浪漫。
花棚中那年轻人敢于直面恐惧的勇气，和绽放的铁花一样耀眼。
而幕后的师父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老泪纵横，这传承终是后继有人。
“一打政通人和铁花献瑞”
老师傅喊。
“二打天降百福神州同乐”
“三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四打平安健康福寿延年”
“五打前程似锦龙腾九天”
“六打和谐共生四海一家”
“七打财源滚滚金玉满堂”
“八打吉星高照天地同晖”
“九打日月长明华夏昌盛”
“十打天下大同国泰民安”
铁花翩翩。
“新年快乐！”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喊。
接下来便是一阵久久不息的掌声。
新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