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英冷冷地说：“你当我愿意做这种事？还不是为了你好。”
林婉玉承认，罗红英是爱女儿的，不过这种方式并不能让人接受。她不想再跟她争论对错，这样只会消耗自己的情绪。
她和罗红英这种母女情份也不会太久的。
现在她比较担心，莫春燕在唐建华那儿顺不顺利。
……
莫春燕三十多岁了，去县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下了火车之后，看着外头与村子和公社截然不同的样貌，她心里有些发虚。
县城跟农村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有文化有见识，说话的腔调都差很远。他们瞧不起乡下来的，看见挑着担子的人都会捂着鼻子翻个白眼，嫌弃地走远去。
她正好又经历过那个家庭成员说话都相互举报的年代，更是生出怯意，有点后悔答应林婉玉过来送菜。
要是现在有车子回去，她连车站都不想出，野菜怎么挑来就怎么挑回去。
她在出站口的阶梯下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看上去比较面善的妇女问：“大嫂，请问一下那个建华饭店怎么走？”
妇女看她一眼，指着对面的马路说：“你往这条路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右转，再走个几十米就到了。”
莫春燕连忙向她道谢。
妇女盯着她的筐子：“你挑的什么？”
莫春燕说：“没什么，只是一点野菜。”
妇女撇了撇嘴：“野菜？真是新鲜！”
最近县城刮起了一股野菜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傻冒愿意花钱去吃那玩意儿。
莫春燕感受到了妇女的不屑，不敢再跟她多聊，挑着担子赶紧走。
终于走到了建华饭店门口。她还没说话，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人就皱着眉头看她。
“请问是唐老板吗？”莫春燕小声地开口说话。
“你是？”唐建华看她的这对箩筐有些眼熟，好像就是林婉玉平时用的。
莫春燕咽了咽口水，说道：“哦，我是林婉玉的大嫂，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让我替她过来给你送菜。”
“她怎么了？”唐建华随口问道。
莫春燕不好跟他说实话，随意找了个借口：“是女人的一些毛病。”
唐建华不再追问是什么病。他掀开盖在上面的湿布，往里翻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说：“怎么只有这几种？鸡蛋呢？野葱呢？她是不是没法交货，所以不敢来？”
莫春燕连忙解释：“不是的。你要的急，这是我们早上才去采的。鸡蛋野葱那些，明天才能送来。”
唐建华将信将疑：“明天真能有？”
“真的有！我们是老实人，不会骗人的。”莫春燕说。
来吃饭的顾客看到他，高声打招呼：“哟，唐老板，这是新到的野菜？”
唐建华只得应付客人：“是呢，早上新摘的，叶子上面还带着露水。”
说完他吩付莫春燕：“你把菜搬到后厨去，过个称再择出来洗了。”
莫春燕有点懵：“怎么送菜来，还得帮着洗菜？”
唐建华反问道：“怎么？林婉玉没跟你交待？”
她赶忙应下：“嗯，交待了，是我忘记了。”说完连忙把菜搬进去，挽起袖子干起来。
等到用餐高峰期结束之后，她也累得腰酸背痛，才知道卖野菜的钱也不好挣。城里的人不傻，让送菜的人帮着洗菜洗碗，能省一个人工。
她坐在椅子上，擦了擦汗水。唐建华给她装了一份饭菜，她都没力气吃。
这种活啊，以后还得林婉玉来才行。
唐建华手里拿着一沓整理好的钞票进来，数出十三块六毛给她：“这是今天的菜钱。明天这种菜可以不送，我要笋子和野葱，还有鸡蛋，蕨菜也来一点。”
莫春燕接过钱，拘谨地朝他道谢：“谢谢唐老板。”
比起来，唐建华还是喜欢林婉玉过来送菜，除了在后厨，前面饭厅她也可以招揽生意。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对她都产生一点依赖了。
结完菜款，莫春燕没有走，一是她的饭还没有吃完，二是罗红英要他打听唐建华的个人情况。
她纠结得很，吃到一半才鼓起勇气问：“唐老板已经成家了吧？家里几个孩子？”
唐建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今年三十岁，有两个孩子。”
“哦，这样。”问完她继续低头吃饭。
唐建华觉得好笑：“林婉玉让你问的？”
“不是不是。”她急忙辩解，“是我自己要问的。”
唐建华了然于心：“我想也是。她一天忙得很，哪有空在意这种事情。行了，你慢慢吃吧，吃完把碗洗了，我得歇个午觉。”
莫春燕听了，加快吃饭的速度，把碗洗干净就挑着箩筐去火车站。兜里有钱，她对县城也不熟，不敢去逛，生怕把钱弄丢了。
……
大概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林家院子里有了动静。林婉玉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人的脚步声以及孩子的惊呼声。
她走到窗子前看，一个穿着黄褐灰三色袍子男人站在院子正中间，头上还戴着一顶冠帽。佛不像佛，道不像道，不伦不类的。
罗红英和林顺荣站在他的旁边，神情肃穆。
男人先在地上烧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纸，然后围着火堆挥舞着一把看不清楚材质的剑，嘴里还念着一些听不懂词。
看热闹的孩子们跟着他比划着，被罗红英训斥：“都上一边去，别在这里添乱。”
有几个邻居看见道士在林家院子里做法，好奇地围上来问：“罗嫂子，这是怎么了？”
一个嘴快的孩子答道：“林婉玉中蛊了，请道士来驱蛊的。”
罗红英黑着脸：“小孩别乱说。”
乱不乱说的，大家其实心里有数。要不是这样，怎么凭白无故地叫道士来？
林婉玉看着那个乱舞的男人，只觉得好笑。作为受过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她才不信那些牛鬼蛇神。
男人舞了一阵子之后停下来，拿起一个杯子往里头倒酒。然后两手捧着酒杯，仰头大声说：“今有圣徒仁清恭请圣仙祖师爷下凡收服祸乱人间的妖魔鬼怪，不让尔等继续作恶。”
说完他把杯子里的酒洒在地上，之后拿来一只公鸡，割了脖子把血洒在黄纸上，再念着大家听不懂的经继续舞。
林婉玉觉得有趣，津津有味地看着。
一直舞了一个多小时，道士让罗红英倒来一碗清水。他把画了符的黄纸在碗口上烧，纸灰掉进水里。
他示意罗红英：“让她把这个喝下去，蛊就解了。”
林婉玉听到，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