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赤司征十郎担任部长吧。”
“父亲的病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但如果他的病情一旦危机, 就算是在全国大赛决赛中途,我也会第一时间赶往医院。”
“赤司各方面都很优秀,责任心也很强,他是接替部长的最适合人选——可能比我还要适合当部长。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继续带领球队赢得全国大赛。”
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的时间, 突然闯入现实的、对于整个球队而言巨大的变动, 让赤司征十郎没有敲开这扇虚掩的门。
他静默地站在走廊上, 听见那些充满信任与期冀的寄托, 像是一块块巨石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身上。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要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也必须做到的最好。
只是在数次呼吸后,赤司征十郎无端地感到了一阵恍惚与动摇。
像是一个跛足难行的人,忽然被夺走了一边拄杖。
他孤立无援地趔趄了一下,然后看向前方,发现本就坎坷的路途变得更加漫长渺茫。
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要将这条路走下去。
因为如果不走到终末,如果不能以胜者的姿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赢下去。
——他就一定会失去母亲留给他的篮球了。
“赤司……你是不是都听见了啊?”
虹村修造的声音将他暂时拉离泥沼。
“只听到了最后那一部分。”
他神色如常地与虹村修造进行着对话。唯一的反常只有比平时多出的一段沉默,其余时候他甚至没有卡壳。
除了“只是在担心虹村前辈”夹入了切实的真心外,赤司征十郎感到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指令输入后机械反馈的产物。
之后他和虹村修造商讨了关于球队今后的发展。
其实近来不止是青峰大辉的进步神速,他只是表现得最显著的那个。而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绿间真太郎、紫原敦、以及赤司征十郎自己的身上。
队员之间配合的脱节也不是今天第一次出现,可只要大家继续齐心协力,总是能磨合好的。
队友和队伍,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他
们有赢到最后的实力。
只要赢下去,父亲就会允许他继续留在篮球部。
这个逐渐清晰认知让赤司征十郎找到了一个抓手,震荡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去。
他们回到体育馆,发现馆内的氛围与之前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
虽然平时部员们的训练态度绝对算得上认真,但除了动员与比赛大胜后,众人表现得这么亢奋的情况委实少见。
有谁来了吗?
赤司征十郎的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理由就是这个。
但事实上这个“来人”的人选已经被他假定。
比如教务主任、比如理事长、比如说不定是身体好了一点从医院出来的教练。
总之在将视线投向场馆二楼的观赛区之前,赤司征十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莉绪。
直到他亲眼看见她像是凭空出现般站在那里。她垂下的眼睛望着下方的球场。
即使知道她大概看的不是自己,可只要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可能被留意到,球场中的部员,他们的那些为了后半段训练而节省着的力气,就为了耍帅而被轻易地使用了。
渐黯的天光透过穹顶的玻璃照在莉绪金色的长发上,熠熠地发着光。
赤司征十郎想起为她读过的那册《小王子》,有着红色皮毛的狐狸说,麦子对它毫无用处,可因为小王子的头发是金色的,它便会喜欢上风吹麦浪的声音。
即使小王子依然要离开去寻找他的玫瑰,它也并非一无所获。
因为它已经得到了麦子的颜色。
但是那样就够了吗?
赤司征十郎当时就在想。
只是在风吹麦浪时想起那个人,只是在看见一切灿烂的金色时想起那个人,这样就好了吗?
这种无私与宽容都叫赤司征十郎难以理解与接受。
在莉绪带着哭腔嘟囔着“狐狸真好,《小王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狐狸了”的时候,他没有说话。
那玫瑰呢?
玫瑰骄傲又虚荣,纵使她也爱着小王子,可在这个故事之外,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成熟体贴又温柔的狐狸都是更适合的对象。
一瞬间父亲的话在他脑海中闪过。
对于须王家的女儿来说,赤司征十郎绝对不是最适合的对象。
父亲从不过问他的感情,因为那并不重要。他相信他的继承人足够坚强,不会为了失去一段恋情就寻死觅活;更何况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恋爱游戏。
但好在即使父亲要出手阻拦,他也只会在赤司征十郎将近成年时才开始考虑如何收场。
在那之前更令赤司征十郎存疑的是,他能将这段感情维护到“以后”吗?
就算他有信心,可莉绪又是怎么想的?
人总在变。
自身和外部的因素都会使他们曾经亲口说过的话变成戏言。就比如虹村修造,即使依然喜欢篮球,却也还是因为父亲的重病而无法再顾忌社团和比赛。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见。
人们只能安慰自己,珍惜当下。
可越是珍惜,“失去”所带来的恐惧就越发黏腻浓稠。
和虹村修造打过招呼,赤司征十郎走上二楼,结果在出声呼唤之前就被发现了。
莉绪不再靠着扶手,朝他奔来,金色的发梢在空中打着漂亮的旋。
“征十郎!”
用的是楼下不少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赤司征十郎旋即在原地站定,他侧了侧身,让那为自己绽开的柔软笑意背向其他人的目光。
“莉绪什么时候来的?”
他撩起她肩前一绺被卡在制
服衣领下的金发,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他将手指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然后才帮她将头发理好。
“十分钟前?”她显然没有记住时间,“我想着最近看不到你打比赛,那就还是来看训练吧。”
赤司征十郎没说话。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平时的训练比练习赛还要无聊,对于对篮球不感兴趣的莉绪来说,大概会造成打瞌睡的效果。
可出于一种难以启齿的私心,他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反而编了个可以将她留下来的理由:“那莉绪可以帮我保管这个吗?”
他说着,伸手到自己颈后,将被球衣盖着的那条守护金币的项链取下。
“诶?”她捧着项链,拇指拨弄了一下,“你戴着的吗?”
“嗯。”
“和征十郎说过训练和比赛的时候要把它取下来的吧……万一挂到衣服或者别的地方,让你受伤了怎么办?”她不赞同地拧起眉,把埋怨和批评的话说得像是撒娇一样。
“平时的训练强度不高,我就还是戴着了。”赤司征十郎无辜地眨了眨眼,“而且对于运动选手来说,信念加持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