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寒舟,是个生下来就注定不被偏爱的人。
我娘和萧正廷,本来就是我娘母族和萧正廷各取所需利益的结合。
前朝没落,母族为了自保,她就像是个玩意儿,被送给了萧正廷。我心疼又可怜她,却又在心中埋怨,她为何不能分给我一丁点的爱。
那几年,军阀战乱,天下不太平。
我少时就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和真正的阮迎溪相依为命。
只是我和她的处境,截然不同。
她是因为阮怀舒的爱护,而我则是因为父母双亲的厌恶。
阮迎溪是纯粹的白色,而我则是彻头彻尾的黑色。
我的世界里,唯独就只有阮迎溪这一束光芒。
我猜如果阮迎溪没有死在那场战乱里,我一定会爱她爱到刻骨铭心。
后来,她死了。
我搂着她的尸骨,却没有一丁点的悸动,就总觉得心是跟着她一起死了一样,连哭都哭不出来。
在所有人对我充满了恶意和利用的世界里,阮迎溪对我是纯粹的。
她,不一样。
可她的死,又像是带走了我所有的脆弱,我从那以后,变得更加狠而无心。
之后,我疯了似的,想去找个适龄的女孩去顶替阮迎溪,直到我遇见了落难在妓院里的傅云卿。
现在回过头来,我就在想着,我找的究竟是阮迎溪的替身,还是永远停留在时光中的那份珍贵的救赎?
事实证明我找对了。
在看到了落难时傅云卿的第一眼,我便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眼神中不服输的倔强。
那种每每身处在绝境之中,却无能为力的嘶嚎反抗。
我甚至从她的苦难里,幻视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像真正的阮迎溪,还是像曾经的我呢?
后来我买下了她,带回了萧府,冒充了真正的阮迎溪。
我赌对了。
这个被我买回来的女人,她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是整个萧府里,对我最好的人。
我冷落她,我利用她。
可她有一天却对我说:“三哥,我愿意成为你心里的阮迎溪。”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抽痛了一下,也发了不小的脾气。
我对待感情的处理能力,让我根本没办法承认,她在我心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没有人能代替阮迎溪在我心里的位置。
我应该是个有情感缺陷的人。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不认为有利用价值是一件坏事。
这可能和我的生长环境有关系。
我娘最开始利用我来换取与我爹之间的缓和,后来发现这不可能,便把我扔到了一边。
我爹看我资质极佳,是个可塑的帅才,能替他打仗,便利用我给他开疆扩土。
甚至阮怀舒教我本事,都是以为他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嫁给我,盼着我出人头地,才肯教我。
每一个人都是利用……
利用是我存在的意义。
在我看来,只有一直去利用傅云卿,她才不会跑掉。
万一我哪天对她露了不该有的情绪,便像是这天下男女一样,像我爹娘一样,可怎么办。
现在回想,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病人。
只有傅云卿知道我病在了何处。
我仗打得多,看似骁勇善战,可是胜仗打得越多,我越惶恐,越是怕死。
生怕哪天会不明不白的死了,留下一堆的牵扯。
在傅云卿和萧铭羽两人投缘之时,我的内心是复杂的。
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
我爹用我当战争的工具,给他的好儿子萧铭羽开疆扩土,坐享其成。
如果用我的身躯去给她幸福,也算是我还债,以此来抵扣对她多年的利用。
可我不甘心。
复杂的情绪憋在心里让我发疯发狂。
我记得迎迎死了的时候,我的感受,是一颗心撞到了谷底。
可发现傅云卿要另寻他人,不再向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表面愤恨,内心却惶恐到无法用语言去言说。
我和她这一路,误会不少。
若不是萧子尧怀在了她的肚子里,我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向傅云卿低头。
因为我不想,也没什么意义。
万一哪天死了,反倒是害了她。
可我想要个孩子,特别想要一个属于我生命的延续,哪怕我有一天死了,也会有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傅云卿,她给我了。
可能我至今都不知道爱是什么。
但我知道我没她不行。
从我跟她不清不楚的第一晚我就在怀疑,到底是不是她。
在得知不是她的时候,我亦是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一直在存疑此事,哪怕江月宁已经怀孕了,我也秉承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倔强。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只是傅云卿被我这些年伤害到了,所以才不愿意承认。
所以萧子尧这个孩子不单单是我血脉的延续,是这个孩子彻底拯救了那个偏执又狠厉的我,让我懂得了要向傅云卿低头。
有了萧子尧之后,我便改变了许多。
傅云卿和我之间,一直横着一个她不敢提起的阮迎溪。
以至于她怀老二萧子寻的时候,还跟我置气,弄得老二早产,落地的时候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后来我一气之下打碎了阮怀舒的牌位,才和她说了清楚。
如果换做是以前,我可能又要打算憋一辈子不说。
这几个孩子,萧子尧的脾性是最像我的,我的第一个孩子,总归会多偏爱一些。虽然像我,但是被傅云卿教育得很好,有男人的血性,但不会像我年轻时那样冲动。
老二萧子寻完全就是傅云卿的性子,我接触多了时常会烦,但这个孩子最能规劝我。
老三萧子初的个性反倒像他舅舅瞿有容更多一些。
说起两个女儿,就有些遗憾了。
萧倾云和萧倾与出生的那几年,正好是战乱频发的时候,时局太乱了。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战争会带给女孩子怎样的残忍。
我把两个孩子送到了国外,给我姐姐照顾。
以至于两个孩子五岁了,才见到了我这个生身父亲。
刚开始是有点不亲近,我当时心里也自责。而且我这个人不太容易主动去讨好别人,拉不下脸面,跟女儿也是一样。
后来傅云卿安慰我,:“都跟你一个德行,你倒还生分了?”
都跟我一个德行?那我要是不主动,估计这辈子和女儿是说不上一句体己话了。
好在,这两个孩子没有完全像我一样冷酷无情。
我和两个女儿错过的那五年感情后来也全都补回来了。
现在回想,我的一生也还算圆满。
我少时在烟楼与傅云卿的第一次初见。
我赎了她,也赎了自己。
我用那笔为她赎身的钱,赎回了我的一辈子。
谁,才是我此生的救赎和挚爱,我也早已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