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大离国，也离开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
肖亦初察觉到自己还有知觉的那一刻，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没死？
头痛欲裂。
他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好似飘了起来。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侵蚀了他的身体，疼得他只恨不得此刻便死过去。
“真是个废物。”耳边似乎传来了男人嫌弃的声音。
肖亦初忍着疼痛环顾四周。
周围依旧一片漆黑。
“本主现在给你洗髓，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赤落渊主冷眼看着那个正在黑暗中挣扎的男子，心里的小人双手抱胸。
这就是给宝贝女儿当了十几年哥哥的臭小子？
宝贝女儿什么眼光？
要找也得找一个和他一样好看的啊！
赤落渊主摇摇头，离开了。
肖亦初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洗髓”二字。
他曾看过话本，知晓凡人“洗髓”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他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因为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如果能洗髓成功，那他……是否就能再次见到她了？
黑暗里没有时间。
肖亦初不知自己究竟经受了多长时间的折磨，只知身体的每一丝每一寸尽是疼痛。
赤落渊主时不时便会隔空看上一眼，确保他不会真的死了。
好不容易能逮到一个挂掉的和宝贝女儿相处几年过的人，可不能这么轻易地让他凉了。
过了几天，赤落渊主再去看了眼肖亦初。
人虽然气息很是微弱，但好歹还活着。
肖亦初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打入了他的体内，意识瞬间变得清醒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
原来并不是他身处黑暗。
只是之前的他看不见了。
眼前站着一名邪气的男子，眼尾上挑，眼里却满满的恶意。
“想再见到小初吗？”男人问。
肖亦初在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心脏像是本能一般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男人又道:“可惜啊，现在的你，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言语之间尽是恶意与轻蔑。
肖亦初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你……真的能让我再见到她？”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若本主都不能让你见到她，那这世间便无人敢许下这个承诺了。”
男人稍稍一抬手，肖亦初的身体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起一般，迅速地漂浮在了半空中。
“只不过，本主不会救废物。”
肖亦初道:“我会向你证明。”
赤落渊主这才正眼看他。
“你无须向本主证明，一切皆由你，本主也不介意换一个人陪小初。”
赤落渊主反手便将他拍入了冥渊。
那是赤落渊里最为凶险之地，从那里活着出来，便能成为一方的强者。
肖亦初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里被他拉回来的凡人，纵使体内有着赤落渊的至宝替他续命，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肖亦初一睁眼便瞧见了正对他虎视眈眈的冥兽，围着他踱步，似乎下一秒便会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体内的至宝正将力量一丝一丝地淌入他的丹田，少得可怜。
肖亦初自幼聪慧，明白这丝力量虽小，却能够用来击退眼前的庞然大物。
他狼狈地躲闪着，一边试图同体内的至宝沟通，调动起它的力量。
赤落渊主就跟看好戏似的透过镜子看他。
冥渊虽说是赤落渊最为凶险的地方，可云初却在十岁的时候在里头撒丫子跑。
哦，你问他为什么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会跑去冥渊做运动？
那必然是她馋崖边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赤落渊主当时内心那叫一个焦急。
他宝贝女儿小小软软的一个，怎么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呢？
结果他人才刚到崖边，就看见那小小的一只从崖底飞了上来，手中还拖着个不明生物。
“今晚吃它。”
赤落渊主:……
真可怕。
冥渊之中无岁月。
肖亦初不知自己已经在里面厮杀了多少年。
只知身上的伤口好了又裂，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筋疲力尽之后倒地就睡，惊醒之后又继续厮杀。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几次被冥兽刺穿了胸膛，却又在最后的关头绝地反击。
等赤落渊主再一次出现在他身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
“我能见她了吗？”
赤落渊主微笑:“不能。”
男人将他带到了结界附近。
结界上隐约可见一道裂痕。
“打开它，你就能出去了。”
赤落渊主作为一个对除了自家宝贝女儿以及揍仙界那帮人以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的人，当然不会耗费力量替他打开结界。
最关键的是，前段时间他使唤分身跑出去找仙界的人干架，一不小心就把宝贝女儿身边的那个小白脸给噶了，吓得他转头就跑，窜回了赤落渊，头都不带回的。
仙界的人纵使很想找他算账，但也不敢打开赤落渊周围的结界进入，进去之后出不出得来另说，但赤落渊主本尊肯定会出来。
天真的仙界傻逼还以为这破结界真的能关住他。
肖亦初看着那条裂缝，不由分说，便直接汇聚力量攻了上去。
那团黑色的雾气在触及结界的那一刻便反弹了回来，险些伤到他。
赤落渊主站在不远处。
“你如今的身体太过虚弱，不宜离开赤落渊太久，不想死就早些回来。”
虽然也不指望宝贝女儿能看上他，但给那小白脸添点堵也蛮不错的。
赤落渊主转头离开了。
肖亦初不知这个结界是仙界为了困住赤落渊主专门设的，每日都待在裂缝旁边。
一年。
两年。
十年。
赤落渊主对此也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虽说这个结界上有了裂痕，但肖亦初一个才修炼小几千年的人，居然能在十年之内撕开这道裂痕。
很好。
那就让他先一步去找宝贝女儿吧。
他过几天再去，省时又省力。
肖亦初临行前，赤落渊主特意在他的身上放下了一抹神识，只要肖亦初找到了宝贝女儿，他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们了。
肖亦初的根基尚浅，只能隐约察觉到云初所在的大致方向。
可位面实在是太多了。
他找了几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她。
心中酸涩。
他没想到云初已然有了伴侣，虽然她平时对那个男人凶巴巴的，却愿意去纵容着那个男人。
肖亦初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男人的灵魂。
是当年的那个小少年。
当年的他只以为那个小少年是云初一时兴起带回来的。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般，那次见过面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小少年。
可兜兜转转，这个少年还是回到了云初的身边。
看着远处的那对壁人，找到云初的喜悦在这一刻几欲被心口的疼意冲散。
他是一个已经死了几千年的人了。
如今的他，成为了一个不人不鬼，非仙非魔的怪物。
他没有自信，云初再见到他时，会像从前那般对待他。
他想，用另一个身份接近她，会不会让她在接触他的那一刻不会感到过于抵触？
而事情也出乎他的意料。
云初确实没对他产生什么抵触情绪。
但很显然。
她不记得他了。
又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的长相和他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忘了，云初的记忆力不好，几天不见，便能将一个人抛之脑后。
但是幸好。
他陪伴的时间足够久，她的潜意识里还有他。
只是这一次，他陪不了多久，短短半个月，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快支撑不住了。
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撑不住还硬撑，真当这条命是你自己的？”耳边传来了赤落渊主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向赤落渊主。
赤落渊主正看着那远远而来的直升机，好似恨不得将那直升机直接击落下来。
“还不回去？”赤落渊主气死了，但没人发脾气，便将脾气发在了肖亦初的身上，还没等肖亦初反应过来，眼前天旋地转，他已然回到了赤落渊。
赤落渊主心里的小人哼哼唧唧，一挥手，便将岛上残存的能量全都收了回来。
宝贝女儿见不着，总能吓吓......呸！打个招呼吧？
做完这一切后，赤落渊主便离开了。
云初登上了盛明屿的直升机，朝着岛的方向看去。
只见岛上黑雾漫天，死寂一片。
但是有一说一，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止那一个故人。
另一个......
(〝▼皿▼)
给她爬！
“阿秋——”此时已经回到赤落渊的赤落渊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红着鼻头，看向正盘腿修炼的肖亦初。
“这段时间你别再乱跑了！”
你死了就死了，但现在宝贝女儿八成已经知道你和本主有那么点关系了，要真死了，指不定就来找本主算账了！
本主和女儿这点稀薄的亲情可经不起你的造作！
肖亦初运转着体内的冥气，配合着体内的赤落渊至宝，修补着因为外出而产生的伤。
修炼不止岁月。
再一次醒来时，又不知过了几百年。
赤落渊主此时已经在赤落渊呆腻味了，看见肖亦初苏醒，便知又能整活了。
由于实力越来越强，肖亦初外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这一次，他叫顾臻。
这个叫顾臻的男生半夜猝死，他便与顾臻的灵魂做了交易，借用了他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他坚持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那晚，云初问他：“你究竟是谁？”
可他并不想就此告诉她，而是纠结了一会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同她说道。
“我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
“希望在重逢之时，你能喊出我的名字。”
或许，可以的吧。
在云初的记忆深处，一定有什么正在悄然破土。
而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他很想来找她，可惜出了意外。
在前去找她的途中，他受到了空间乱流的攻击，体内的赤落渊至宝离了体，他也就此昏迷，后来才知道，那赤落渊至宝恰好被路过的仙界之人给拿到了。
赤落渊主救了他，将他带回了赤落渊。
果然，赤落渊主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自己去找，找不到你就给自己找块墓地吧。”
肖亦初终究没能将至宝找回。
哪怕是赤落渊主将他送上了仙界，让他在藏宝阁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至宝。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过了不久，赤落渊主便告诉他，他感知到了至宝的情况，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了。
饶是赤落渊主这样的强者，也不能毫无代价地替他续命。
肖亦初想。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是赤落渊主助他偷来了几千年的光景，让他得以再次见到云初。
他在赤落渊养了许久的伤，忽然有一天，赤落渊主告诉他。
“她在大离国，本主剥夺了你的一丝灵魂之力，送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离开赤落渊太久，若是去了大离国，没几天便离开，一定会让云初察觉到端倪。
于是他在赤落渊主的指使之下又去了仙界。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去找一面镜子。
一面能看到她的镜子。
而他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他想。
横竖都要死了，干脆死在她的身边吧。
于是他回到了大离国。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还是他的妹妹，他还有疼爱他的父母。
那日，他站在宫门外，接她回家。
云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面前的人是他，而非他的分身。
起初的时候，他还能坚持下来。
只是没过几日，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也是在那一次，云初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他。
后来她说：“你很闲？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上哪儿给自己找块墓地。”
当时他就在想，她和赤落渊主真不愧是父女，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最令他震惊的事情便是云初说，这里并不是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他的父母，也是真实存在的。
肖亦初原本想要放弃的心就此重新点燃，尤其是当云初说，别人不救他，她救他的时候。
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
后来他被冷乔带走，重获新生。
只是烫金的请柬也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妹妹，终究是要成亲了。
那日他看着她将那个小少年抱入了车架中，不禁心生羡慕。
那小少年当真是幸运。
他悄悄地送上了份新婚礼物，回到了大离国。
也许除了云初那里，只有大离国才能让他的内心得以平静。
周围的人都不记得云初的存在了。
但宋洵记得。
“你真的不打算成家？”宋洵问。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宋洵接着道。
“你从未告诉过她吧？”
他一愣。
宋洵的目光投向窗外，一袭黑衣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清冷。
只听宋洵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