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叫季楚僵住,有些慌乱地将脸绷住,故作镇定地回过头去。
“兄长。”
小少年拱手,这模样比之见学里夫子还要郑重些。
周意然指骨动了下,方才的冲动与季楚此刻的恭敬撞在一块儿,忽而便叫他淡下了神情。
他望着垂在自己眼前的脑袋,眼底带着些微的无奈。
他未说话,季楚便也不动,两人都固执。
最后周意然先败下阵来。
“嗯,上学?”
他移开了目光,明知故问。
季楚直起身子,认真地答着,“是,今日套车晚了些。”
这句说完,两人之间又静默了下来。
他抬起头,能看到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兄长,身形依旧坚毅。
只是那落在远处的眼,总含着些似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他愁些什么呢?
大概能叫一个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烦心的,唯有朝堂上那些琐碎难事了。
脑中不期然地,又晃过昨日那句,“周周哥哥,喜欢猪猪。”
是喜欢的吧,无论是语重心长的教导,还是稍显严苛的要求。
或沉重,或轻松,大概都是周意然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关切。
犹豫着,季楚还是问了一声,“兄长今日也晚了些。”
从周府到皇城金銮殿,可比他到学堂远多了。
这样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落在周意然耳中,却是足足叫他顿了两瞬。
“耽误了会儿。”
努力稳住,但仍旧显得急切,话落又欲盖弥彰地清咳一声。
他那看着同往常无异,严肃冷沉的脸仅仅是仓促了下,便叫季楚怔住。
周意然一直是严肃的,甚至于是对自己十分苛刻的一个人,又冷又硬,处事周全,手段了得。
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在季楚眼中简直是毫无破绽可言。
倒是从未在幼弟跟前露出这般不稳重的样子。
季楚破天荒地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自己无礼,又老实认错,“兄长勿怪,弟弟失礼。”
周意然却是高兴的,“不怪。”
换做平常,季楚只会一言不发站在他身侧,等到马车来了,又是一板一眼地告别,直将自己浑身裹得像块小木板。
不怪。
可是季楚以为兄长会说一句,“嗯。”
一直都是这样,他能察觉出兄长对自己有些无对策,除了对自己的求教谆谆教诲,大多时候都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嗯”。
季楚又想到方才他的失态,微耷的眼中,带着茫然。
两人的交谈,只能说是兄友弟恭,亲近却算不上。
可只有兄弟二人自己清楚,如今这般已是有多不容易。
两人也未说多久的话,一个要上学,一个要入朝上值,两头分别,各奔其所。
只是季楚稳稳坐在车上,心底却是不平静。
他追逐了兄长许久,兄长也一直是自己的表率与楷模。
他努力了许久,如今外头说他不及周意然的言论也渐渐少了,他该满意,该开心,乃至于欣喜若狂,他夙愿得解,可为何心底空落落地。
季楚不知。
他不明白如今自己这般的心绪,到底称之为什么。
尤其是看着周意然在自己眼前藏不住落寞之时,那种空寂甚至是达到了顶峰。
***
傅硬绝觉得自己最是听劝,尤其是听自家闺女儿的劝。
小人儿叫他照顾好那破虫。
行啊,照顾。
毒药刀剑,好吃好喝供着。
要穿衣保暖。
也行,破布一裹,这还不暖和?
“如何?”
底下跪着的人身形矮小,瞧着极不起眼。
“禀主子,已然有了头绪。”
“嗯。”傅硬绝懒散地坐着,“别弄死了,待会儿人回来了指不定要找。”
底下的人立刻会意。
什么人?
自然是那祖宗。
小家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知下学归家来是否还惦记着那王虫。
那虫子此刻叫自己拿剧毒泡着,里里外外研究了透底儿、
倒是确实该注意着,莫要一不小心嗝屁了,惹小主子挂念。
“是。”
答话的人抬起头来,面色惨白,瞧着无一丝人气儿,那眼睛!
却是碧绿!
“属下已获悉小半,相信不久,便能得解。”
他碧绿的眼珠子有些空洞,再配着那张脸,瞧着可怖!
虽露了出来,却不敢直视圣颜,
傅应绝无动于衷,只淡定叫人退下。
可待她退至一半,坐着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且慢。”
竹青不解,却也停下脚步,静候指令。
傅应绝似是在思考,指尖敲得笃笃做响。
“你留下,在永嘉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