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局的保卫科长满脸疲惫，一问才得知，他在水库连着呆了好几天，午饭前刚从现场回来。
“真是抱歉啊，这个时候还来骚扰你，”赵凯面带歉意，“我们也是没辙啊。”
“嗨，还不都是工作嘛，大家都不容易。”科长倒很爽快。
“水库放水了？”展鹏问。
“差一点儿，挺住了。”科长说。“幸亏没放，如果放了，下游损失更重。你们听说了吧，死了不少人。”
“嗯，”赵凯点头，“我听说我们死了个所长，还死了一个镇长。”
“这么严重啊。”展鹏说道。
“你们是没见到啊，山里边的公路都成河了，人顺着就往下冲，眼看着都来不及救。哎，说这场雨是五百年一遇啊。”
“五百年一遇？了不得。”展鹏摇摇头，“我那天在工体看球，从头儿浇到尾，雨披根本一点儿都不顶事儿。我琢磨着那雨够大了，没想到你们这儿更厉害。”
“我们这儿是降雨量最大的区，市里那点儿雨不算事儿。你们还能有闲心看球，那时候我们正是玩命的时候。”科长转头问赵凯，“你们捐款了吗？”
“捐了，能不捐吗？我们哪次不是先锋？”
“这不，我们一回来就组织捐款呢，也没人给我们捐捐。”科长笑着说，然后看着赵凯问道，“你们这次过来是——”
“啊，是这样。”赵凯简单说明了情况。
“那这事儿找我们总工最合适了，”科长说，“正好，他和我一起回来的，我带你们去找他。”
科长带着两人来到总工办公室。总工正躺在沙发上休息，见到有生人，连忙起身，说，“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太累了。”
“应该是我们不好意思，”赵凯说，“我们才知道，你们都几天没合眼了。”
“可不，现在一闭眼就能着。”总工指指沙发，说道，“你们先坐，我去冲把脸。”
不一会儿，总工回来了，他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说，“说吧，你们有什么事儿。”
科长向总工说明来意。
“你们说，把人都冲到市区了？”
“是。”展鹏答道。
“具体是哪儿啊？”
“就是输变电站那儿。”
“那么远啊。”总工略一思忖，说道，“也难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展鹏追问道。
“本来啊，这条河河水流速不快，要是在平常，一个人根本冲不走多远。但那天雨量实在太大了，雨强也大。”
“雨强？”
“这么说吧，那天最大雨量接近500毫米，也就是说，如果落到平地上，积水能有半米深。这些雨，如果是从早晨下到晚上，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破坏性，分摊了嘛。但那天就集中到不到四个小时下完了，这样雨强也很大。你们知道，山区的地表是不平的，水往低处流，汇集到低洼的地方或者河谷，就会让积水量翻几倍，容易形成山洪。多条山洪都汇聚到这条河里，短时间水流的冲击力也会变得极大。我们水文站记录的最大洪峰流量都达到每秒2500立方米了。所以我说，把一个人冲那么远，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这具尸体，估计在下雨前就已经在水里泡了几天了。您了解河流的情况，估计都哪些地方水够深，能藏得住尸体啊。”展鹏问。
“按说水库最适合藏尸了，但这次水库没开闸放水，人不能是从水库冲下来的。”总工站起身，走到侧面的墙边，对他们说，“你们也过来。”
墙上粘贴着一张大幅的流域图。总工指着上面一片蓝色说，“这是水库，这以上不用考虑。”他顺着河流向下指，手指在一条横线处停住了。“这是城区的橡胶坝，坝下边在做疏浚工程，没水，也不用考虑。”
“你是说，主要考虑水库大坝到橡胶坝这一段？”展鹏问。
“我觉得是这样。”
“这一段也不短啊，”展鹏看着流域图念叨着，“你觉得哪儿最能藏得住尸体，能不能再给我们缩小缩小范围。”
“那个我不专业，我没法说哪儿适合藏尸体。”看着展鹏略显失望的眼神，总工笑了，“但是我知道各河段大致的水深。”
展鹏和赵凯相视而笑。
“你们看这张图，从大坝到橡胶坝，河流流经三个镇，一个城区。”总工又指着地图说道，“最上边这个镇吧，地势比较高，属于山区，那儿的河流不宽，水深基本能在三米以上。中间这个镇吧，属于山区向平原过渡的丘陵地带，水深大概在两米五左右。最下边这个镇，基本就是平原了，水深两米上下。你们再看这个地方，”总工指着河流拐弯的地方，“在这儿，河流转了个弯，河谷也宽了，城区段的水深，就算有橡胶坝蓄水，基本也都在一米左右。”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藏尸的地方，就是那三个镇？”
“这个得你们自己判断了。”总工笑着摇摇头，“可别因为我乱说话，再耽误你们的事儿。”
展鹏端详着那张流域图，看得很仔细，然后他问赵凯，“这三个镇都主要做什么的？”
“挨着水库那个镇吧，基本是个旅游区，沿着河流有一些景点，但很分散。”赵凯看着地图，“中间那个镇，倒是没啥，基本也就是些林业和副业。最下边，挨着城区的那个镇，主要是工业园区、物流园区什么的，也是外来流动人口最集中的地方。”
“就像咱们中午讨论的那样？”
“差不多吧。”赵凯回答。
展鹏又指着一条沿着河的线问，“这是公路吧？”
“是，基本就沿着河流走向修的。”
两人向总工和科长道谢，离开水利局。刚坐上车，展鹏就对赵凯说，“时间还早，咱们去转一圈吧。”
“转一圈？去哪儿啊？”
“咱们沿着河边那条路，去大坝，直观感受一下。”
“行啊。”赵凯发动汽车。
没几分钟，汽车就离开城区，驶入公路。
“路况不错啊。”展鹏说。
“还行吧，这不是通往旅游区嘛。”赵凯答道，“出城这一段都是双向六车道的，然后是一级公路，再往上走，就是二级路了，不过，路况一直都不错。”他侧头看了看展鹏，问，“以前没来过这片？”
“好像是去过什么景点，但没啥印象了。”
“你们从市里去景点，直接走高速，不穿刚才那个城区，不走这条路。”
“怪不得。”展鹏望着窗外的景色，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