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空洞漆黑，却似没有瞳孔，看着格外瘆人。
在苏闻溪看向他后，瑟缩了一下，好像有些本能地害怕。
却依然从母亲的怀中飞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像婴儿牙牙学语般，抖着声音喊道：“不能、伤害、妈妈！”
他动了一下，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仿佛黑水冒泡般，涌出了好多不明物体。
眼看着就要蔓延到苏闻溪脚下。
她只是走了两步，脚下轻轻一踩，刚冒出来的泡，全都迫不及待似的，全都缩了回去。
见状，女鬼连忙将婴儿招了回去，护在怀里。
苏闻溪对她说：“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女鬼却并不相信，声若游丝：“那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她恨不得整日缠着他们，让他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永远处在恐惧害怕中！
苏闻溪盯着她：“他们只是普通人，你现在的煞气他们根本承受不了。刚刚不挡一半，他们就死了。”
“那就让他们死好了！他们害死我，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苏闻溪摇了摇头，“要是他们死了，你会变成厉鬼，你的孩子也是。”
“他只听你的话，并且以阴气为食，到时候会为了食物到处杀人，恶贯满盈被地府通缉，永世不得超生。”
“他之所以变成鬼婴，是因为你的怨气，但你们成为子母双煞，是因为你对他的羁绊。”
“你并不想伤害他，不是吗？哪怕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你也要让他们偿命？”
“刘夭，你想清楚。”
这是苏闻溪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不想过多提起。
不知情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夭儿，还说她名字好听。
但这个单字的寓意，是让她早夭。
只为了不养女儿。
房顶上，刘夭听到她的话后，已经泪流满面。
报复的怨气，和不想让孩子无法超生的念头，撕扯得她痛苦不已！
她流着泪，喃喃道：“可是我好不甘心！我怀着孕给他们全家洗衣服做饭，他们还嫌弃我干活不利落！
趁我怀孕，大顺到处拈花惹草。他妈还偷偷说给他找个能生的女人，我都听到了……”
“我也不想死的，我只不过是咳嗽没憋住，不小心尿在床上了。
你知道吗？原来怀孕之后，是有可能憋不住尿的……
可是他居然说我恶心！他妈还让我自己重新铺床洗被子！”
刘夭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五官了。
黑气侵染了她的脸，随着她的情绪起伏，黑紫青筋暴露。
她越说嗓音越凄厉，“我只觉得屈辱，那天晚上，我实在太难受了，浑浑噩噩中，只想死了一了百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盯着苏闻溪，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
“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是他们害死了我！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好结果，他们凭什么得不到报应？！”
“谁告诉你，他们没有报应的？”
苏闻溪嗓音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夭愣住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事实，不是为了拖住她。
“他们、他们能有什么报应？你明明都知道，但连你都来救他们！”
苏闻溪叹了口气，“他们命不该绝，我不救他们，你只会得到比他们更严重的报应。”
化作厉鬼杀人，和这家人做的事，完全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但她此时，应该并不明白，也想不通。
要是刘夭执意报复，她有的是办法强制收走她。
但她不想这样。
他们母子二人还有轮回的机会。
下一世，她会过上这一世梦想中的生活。
苏闻溪告诉她：“你刚才的阴煞气，已经给了他们一记重击了。”
“我刚才说过，你的煞气太重，他们承受不了。阴煞入体，等他们醒来，身体也会大不如从前。”
“而且这阴煞之气带着你的怨气，吸走了他们的大部分气运，连日常出行都会变得格外困难。”
“到时候，你前夫桃花皆斩，结不了婚也生不了孩子。醒来之后，因为惊吓过度，半疯半痴过完一生。”
“你的婆婆王翠莲，也会因为阴煞身体垮掉，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气焰嚣张。她的气运也会变成最差的，每逢出门必倒霉，下半辈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的公公从来都没有帮过你，但也没有害过你，身体也会受损，半只耳朵听不清。”
说到这里，苏闻溪停了半晌。
看着刘夭陷入纠结的情绪里，表情变幻莫测。
到这里她的眼神才松动些许。
继续对她说：“只有一直在试图帮助你的大梁，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的嗓音比之前缓和不少，遵遵告诫：“你对他留了一手，如果你真的是想大开杀戒，一早就将他卷进来了。”
“但你没有。如果你继续报复，最后也会变成是非不分的厉鬼，哪怕对着大梁也会痛下杀手，留着他的意义何在？”
苏闻溪说话的速度，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许多。
听着她的话聊，刘夭眼里的挣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动摇。
“可是……”
她嗫嚅着，本能想反驳，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选择有误。
苏闻溪对她说：“遭遇这样的事，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刘夭浑身一震。
在她被迫辍学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寻常又普通地肯定过她了。
不管她做什么，好像都是错误的。
甚至连她的存在，似乎也是一个错误。
扑簌簌的黑色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
苏闻溪见状，指尖轻轻一动，刘夭脸上缠绕的黑气，逐渐开始剥落。
慢慢的，变回了她原本的模样。
感受到母体的变化，怀中的鬼婴不安地动了动，叫了一声。
刘夭敛着眉眼，有些哀伤地低头看着他。
哪怕眼前的孩子，只是一具颇有些恐怖的鬼婴，她依然动作轻柔地爱抚着他的脑袋。
苏闻溪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可以渡你们入轮回，并且让你们下辈子继续做母子，过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刘夭倏地抬头，目光如炬紧盯着苏闻溪。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苏闻溪点了点头，“我从不对这些事说谎。”
她说着，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结了一个复杂的印。
刘夭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低头看着怀中婴儿身上的黑气，渐渐化作尘埃飘散，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朝着苏闻溪连连点头。
“我答应！我答应你！这些报应够了！求你让我们下辈子再好好相遇！”
苏闻溪清眸凛凛，格外认真地点头应下。
她手上快速结印，刘夭和婴儿的身体终于洗去了所有黑气，逐渐变得透明。
最后飘至窗外，渐渐远去。
看着他们离开后，苏闻溪才放下手，事了拂衣去。
推开门，外面的三人已经醒来。
大梁妈刚爬起来，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个正着，正躺在地上哀嚎。
压在他们心头的恐惧，与身体上的变化，已经开始显现了。
因为刘夭“好欺负”，所以才欺负她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包括给她取名早夭，没对她好过的家人。
这是她的因果，也是她的愿望。
苏闻溪并没有助纣为虐。
她只是哪边都没有帮而已。
没有出现人命，已经是她干预后的结果了。
只是在刘夭的怨气作用下，这些人的报应提前到来罢了。
事罢，她打开常用软件，捐了刚赚的一百万。
一身的因果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