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地。
张牧从传送门中踏出，仰头看了眼微明的天色，往自己房间走去。
尼奥筹集的足量化肥和播撒工具，全部放在物品栏中，随时可以开始治疗，但张牧打算先回自己的临时住所。
倒不是遗落的随身物品在房间，而是……
张牧在长廊上停住脚步，望向前面。
一百多米远的房间门前，芙蕾德莉卡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不时嘀咕一句。
果然。
张牧颇有些好笑走过去：“干嘛不敲门？”
芙蕾德莉卡抬头看过来，惊讶道：“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我……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没啥，走我们出去一趟。”
说完，他转身往族地的出入口走去，芙蕾德莉卡小跑几步跟上。
两人并肩走着，她好奇问：“去哪？”
“精之森，救生命树的东西我准备齐全了，再勘探下环境就可以开始了。”
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芙蕾德莉卡却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点点头回应，随后就兴奋说起自己熬夜制定的“游历计划”。
张牧稍微听了会，不禁失笑。
这哪是什么游历，分明是旅游。
芙蕾德莉卡设想的第一站，是距离族地不很远的“茨坦城”。
那是一座位于山川边缘，城外河道纵横交错的城市。
因为某些巧合，城市后方的山脉没有魔兽、魔物栖息，远离珍惜资源的地理位置，造成了城市经济难以发展，却也保证了无人惦记自己。
据王国记载，茨坦城的和平日常已经保持了八百年。
多重因素结合，茨坦城具备了把自身打造成“旅游城市”的初步条件，后经过一位富有远见的城主推动，它顺利变成一座旅游城市，以风景旖旎扬名。
这样的城市，显然不适合职业者冒险、探索，既无迷宫现世，四周又没有值得狩猎的魔兽。
去干嘛，养老吗？
很遗憾，职业者群体不存在“养老”的概念。
芙蕾德莉卡预订的之后几站，和茨坦城大致相同，都是适合游玩的城市。
一说一听间，两人走出魔法阵。
张牧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同时跟身旁的芙蕾德莉卡说：“抱歉，你的游历计划，我暂时……”
“怎么可能现在就去，莱克还处于战争状态呢。”
“呃，我看你说的那些城市，都是回莱克路上的沿途城市，就以为……”
“是啊，我是打算一路玩……游历回去，只不过你误解方向了。”
“嗯？”
“等莱克安全下来，我携带的果子应该吃完了，得回族地采摘，反正不着急，当然一路游历回去。”
“好想法。”张牧笑了笑，注意力散开，观察周遭的一切景象。
芙蕾德莉卡担心干扰他工作，也不再搭话，两人安静的踩着厚厚一层的落叶漫步。
走了约莫十分钟，张牧眯起眼。
情况比自己预想的更糟糕。
生命树掠夺精之森内动植物的生命力的过程，至少持续了一年。
十分钟路程所遇见的所有树木、植株，都呈现不同程度的枯萎，魔兽更是一头没见着，这代表精之森的生态环境已然遭受了严重破坏。
若想彻底恢复，张牧预估的一个月时间恐怕远远不够。
他不能在精灵族耽误太久，拉古王国的威胁尚未清除，莱克需要他坐镇。
困扰解决起来并不麻烦，张牧大可以向精灵族讲解化肥的用处，演示一遍如何使用，之后留下充足的化肥，让精灵族自行播撒即可。
然而现状很复杂。
与张牧关系要好的，是芙蕾德莉卡，而非整個精灵族。
精灵族在见证化肥的实际疗效前，不可能容许他离开。
当然张牧有办法逃离，问题是，芙蕾德莉卡逃不了——她是精灵。
生命树枯死，果园的果树跟着枯死，精灵用来维持自己身体运转的果实从此消亡，她的生命也将走向终点。
张牧琢磨着，只靠自己一人播撒化肥效率太低，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不过得让精灵王提供助力。
“走，我们去见你父王。”
回到族地内的王宫，却被卫兵告知王外出了。
追问后得知，精灵王去封锁线视察了，十八位长老跟随陪同。
族地里一个能决策的精灵都不在，张牧只好和芙蕾德莉卡再次走出魔法阵，往封锁线赶去。
接近森林边缘时，张牧望见排成一排的精灵卫兵，正在严密戒备前方。
大概是“精灵封锁精之森”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林外的旷野没看到有人类走来。
张牧晓得精灵王应该察觉自己到来了，站在原地喊道：“精灵王，有事找你。”
话音尚未落下，穿着华贵长袍的精灵王便在眼前浮现。
“什……”
“长话短说。”张牧打断他，语速极快道，“我需要一些人手，嗯……学技术比较快的，男女无所谓，但职业级别最少达到高阶。”
为把播撒化肥的效率提升到巅峰，张牧在物品栏里塞了二十多架飞机。
飞机得人操控，张牧自己算一个，其余飞机只能另寻飞行员。
与其返回莱克从第一军里面物色，不如就近在精灵族里挑选一些合适人选，花费一天时间培训一批飞行员出来。
他准备的飞机是小型民用机，驾驶技术相比战斗机要简易很多。张牧竭力传授，以高阶职业者的学习能力无需多久就能掌握。
最少达到高阶的门槛还有另外一个好处——万一操作失误导致坠机，精灵不仅能飞出驾驶舱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还可以依仗强悍的魔力挽救即将坠毁的飞机。
精灵王视张牧为拯救生命树唯一的希望，毫无疑虑的照办。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应该是返回族地召集人手了。
两人留在此地无事，也打算回族地。
然而刚抬脚，就看见十八位精灵长老从远处疾驰而来，气势汹汹。
找我的？
张牧扬了扬眉。
待众长老来到身前，他依次扫视。
他们年龄不一，最年轻的，外貌与二十岁人类相仿，最年长的，头发胡须花白。
表情和眼神也各异。有几个凝望张牧，像是在端详，另外几个，看向芙蕾德莉卡，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在此。
唯有一位长老微微低头，视线望着地面，仿佛铺满枯叶的地上，下一秒会生长出某种极其珍惜的草药。
双方隔空对视，空气凝滞。
芙蕾德莉卡往前一步：“各位长老……”
“殿下贵安。”不等她说完，众长老弯腰行礼，随后一人走出队列，“张牧先生，请问您预计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最近几天。”培养飞行员的耗时张牧有所预估，但具体天数不能确定，得看精灵吸收知识的速度。
听见这话，一名长老眉头紧皱：“张牧先生，您真的不是在拖延时间吗？”
张牧了然了长老们的目的：“觉得我在忽悠你们？”
“从您目前的表现看，呵，我断定——”
“小八，忘记王的训诫了吗！”一名长老见他语气愈发激烈，低声喝止。
被称呼小八的长老顿了顿，口吻缓和下来：“张牧先生，王十分信任您，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您身上，我能理解王，死亡已经无限逼近精灵族，
任何可能，哪怕再缥缈，王也会尽力尝试。
所以张牧先生，如果您真的没有办法治愈生命树，请坦言，好让王不要再徒劳的忙碌，去寻找其它可靠方法。
您要是担心王会问责，完全没必要，我和各位长老可以承诺，您和殿下都能安全离开精之森，且不会有精灵追杀。”
张牧听完，心底很平静，并未有恼怒诞生。
换个角度想，在张牧罹患癌症的那会，有个人告诉他“v我50，给你一瓶根治癌症的特效药”，大概率会被张牧直接扭送到所里。
何况这会的张牧连“v我50”的条件都没提出。
张牧挠着脸，思考一会，忽然问：“你是长老，肯定是高阶职业者吧？”
芙蕾德莉卡嘴唇凑近他耳边，小声道：“精灵族选拔长老的最低要求，是级别达到圣级。”
“好啊！”张牧双手互相拍了下，“那什么，小八——”
“张牧先生。”小八面无表情打断他，“我们还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
“那就，八长老。”
“我是十二长——”
“哎呀无所谓。”张牧一挥手，随后兴致勃勃问，“你最近有必须要负责的任务吗？”
小八略感迷茫，明显不晓得问题的目的：“您问这个……倒是没有。”
“那好。”张牧侧转脑袋看向芙蕾德莉卡，“我得备课，等会回魔法阵后，你找你父王说一声，算他一个。”
芙蕾德莉卡明白他后面一句话的意思，微笑点头。长老们就迷惑起来了，互相看看，从对方眼神里的茫然确定，大家都不知道“算他一个”的含义是什么。
张牧着急速战速决早日返回莱克主持大局，没兴趣跟他们继续磨叽，往魔法阵走去，打算回房间筹备教学课程。
芙蕾德莉卡撇了眼从始至终沉默不语，低着脑袋的长老张，抬脚追向张牧。
长老们遥望两人渐行渐远，很快隐没在林木间的背影。
“异端在耍什么伎俩？”
“不清楚。”
“他提到了王，王应该了解详细情况，去问问。”
“走！”
长老们做出决定，一同赶往魔法阵，三长老仿佛刚回过神，叹口气，升空跟上去。
…………
当他们回到族地时，精灵王正在居住区召集族人。
精灵族除了护卫队的成员，其它族人从未接受过军事化训练，甚至最基础的“列队”需训练都不曾有过，秩序自然谈不上好。
空地上，先一步抵达的精灵们拥挤在一起，四周通往空地的小径上，仍有精灵陆续赶来。
符合条件的族人到齐后，精灵王准备宣布需要挑选一批人手，辅助生命树的救治。
只是嘴巴刚张开，王心里忽然萌发一个困惑——学技术比较快的外在表现是什么？
修习速度领先他人？
对魔法阵的学习速度领先他人？
还是领悟战斗技巧的速度领先他人?
精灵王活了上千年，见过太多天赋惊艳的族人、人类，但其中从没出现过同时具备这三项优势的天才。
张牧所说的“学技术比较快”，这三项能力哪个符合？
精灵王迟疑间，正巧十八名长老一同走来。
“你们来得很及时。”王看见他们，立刻问，“学技术比较快的特征是什么？”
长老们被疑问困扰，不过王的显然更重要，只好先回答。
“学习魔法阵比他人快。”级别垫底，魔法实力一般，但构建魔法阵的技巧遥遥领先其他精灵的五长老，语气笃定的说道。
“胡诌！”脾气火爆，在族内以魔法造诣著称的六长老站出来反驳，“应该是学习魔法比别人快！”
“呵。”级别最高的大长老冷笑，随后说，“魔法阵？魔法？
晋升了神佑，我只用精神力就能刺穿你们的精神海，还需要什么魔法阵，什么魔法？”
正在互相怒视的两个长老，当即统一立场，枪口掉转瞄准大长老。
“晋升神佑？
大长老要是期待这个，不如考虑提升魔法阵的构筑技巧。”五长老斜眼看他。
六长老环抱胳膊：“顺便深入钻研怎样更快的释放魔法，免得战斗力总是停滞不前。”
大长老脸一黑，当场就要发作。
精灵王心生烦躁，鼓动魔力，犹如实质的威压扑向四周，长老们浑身颤抖一下，一齐单膝跪地。
“王，请宽恕。”
收回魔力，他说：“起来。”
众长老起身，王接着讲：“各自诉说意见。”
长老们不敢再胡闹，思索片刻，依次说出想法。
唯有三长老问：“王，您所说的技术，具体指什么？”
精灵王听了，瞬间开悟。天赋是概括性用词，涵盖的范围非常宽泛，修习速度快是天赋，学习魔法阵快，同样是天赋。
他想了想：“三长老。”
“在。”
“去请张牧先生来一趟。”
三长老下意识想要寻借口婉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微微弯腰行礼：“明白。”
说完转身走向张牧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