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望向门外天空，叹着气，“看来罗天大尊也准备亲自下场了。”
岳冉冷笑道：“对一个活了近两万年的老家伙来说，多活几十年意义不大，还不如趁着有能力的时候，把机会留给自家后人。”
老者道：“他准备强行散道？”
岳冉鼻孔中哼出一声：“强行散道，不如临死一击，走出金轮道场以余生最后一次斩杀神裔余孽，总比强行散道来得轻松，也更有意义。”
他目光灼灼，说道：“之所以无法与天同寿，正是拜你们先祖所赐。”
老者道：“不怕天道反扑？”
岳冉斜目冷瞪：“既已将死，何惧天道？”
老者点点头，深以为然。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天之将亡，其意必狂。”
岳冉道：“所以今天，你也不用走了，留下来给你同族陪葬好了。”
老者摇头：“你家罗天老祖只能顾得上一头，杀我，你这破天人还真不够看，就你这点本事，连你后人岳止渊都比不上，若非当年靠着我的同族神血浇体，你能破开洞真，步入天人？”
岳冉大笑，“我若与止渊联手，你还能逃？”
老者还是摇头，缓缓道：“岳止渊比你聪明，他想接下罗天，怎么会得罪紫微天帝，更不会忤逆天道。”
岳冉道：“那就试试看。”
……
金乌洞天。
沈渐骤然睁开双眸，一股强大的威压透过封禁洞天，扑面而至。
这股气息绝非普通天人，完全属于天地大道。
他曾多次感受过这种气息。
第一次在太阴天宫，他现在无比确定，那天在玉宇之上跟他说话那位，绝非太阴当值司天氏，天人再强，也没有那种强大的天道气机。
然后是青君的两位辅神，虽然不在他们自家神域之天，那种强大，依然令他记忆犹新，远远强于仙界罗天大仙，两位至高更不用说了，即使当时化身‘虚空’，依然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今天这道威压虽然也强，但比起他见过那些，简直弱小得像刚刚破土的小树苗与参天大树的差距。
神魂都快腐朽了，还跑出来动手，难道这些代表天道的一方老天爷，为权柄传承，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他很不理解。
掌握权柄，真有那么重要？
他抬头，掌中有了刀。
不是镇嶽，而是他体内刀罡自身显化，也就是阳神真身‘虚空’。
乘黄刀鞘不在，他就是自己真身的完全主人。
“第一次完全出窍，可别给我丢人。”
当这把刀出鞘——
整个星域天象发生了剧烈扭曲。
最明显的是天垣，整个天帝神宫雷鸣般震动，无数仙家饰物从九天之上震落大地，天垣大帝赶紧仙念一起，与其他两方天帝仙识相通，开启世尊天道之阵，稳固星域星河，山川大陆，给他们的感觉仿佛是某位至高神灵强行挤进了仙家星域，就像巨龙冲浅海，所造成的冲击，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大角天栋残星带中心最大的一座碎片上，大地破碎，一座大殿拔地而起，直冲天际，仿佛要冲破天穹，与其它星辰连接一起。
紫微星垣同样动静不小，高悬天际的悬空帝宫竟然轰然下坠，若非紫微天帝及时调动世尊法天，只怕偌大一座帝宫便要从此坠入人间。
这一刻，各大星垣异象频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惨的还是太阳星垣的剑修们，但凡灵契物为锐器者，在仙域内皆称剑修，他们体内的灵契之剑无一例外躁动不安，大有夺窍而出，与天地间某种事物进行应合的意思。
岳止渊也不例外，他也是剑修。
原本他的任务，就是罗天老祖出关之时，瞬移去岳冉那边，斩杀金乌仙子最早安排的护道人——紫微垣天人简迅，这个于太阳星垣晋升天人的神裔鬼车，因为拥有与太阳星垣契合的大道气息，若非主动现身，他们根本无法从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出来。
整个安排布局计划相当周全。
金乌闭关，滈陵需要把守洞天，寸步不离为其护道。
身为大角天栋南离天宗的碧霄仙尊正好向金乌弟子下手，以此逼迫鬼车现身，斩草要除根，岳家人深谙此道，没人能够担保，即使压制了金乌突破天人，鬼车会不会优先承接天道！
然而，他此时却无法剑遁，窍穴内飞剑震鸣，搅动剑气真元翻湧如潮，只能祭出秘术稳定小天地，羁绊灵契，哪还敢贸然行动。
岳冉的手挥了起来，千万条光线铺天盖地，迅速扯满整个空间。
他是符师中极其难得的大阵师，防御和围困最为拿手。
而且，他笃信罗天老祖一旦出关，以绝对的碾压之势瞬杀外乡人滈陵，再令金乌绝无可能走进天人之境，即使岳止渊那小人顾忌天道反噬，不愿前来相助，老祖一旦解决前两者，必然回过头来彻底铲除鬼车这个苟活万年的神裔作孽。
真到那个时候，他岳止渊能不能拣到最后那个大便宜，天晓得！
大机缘落到他这个背井离乡多年的流浪子身上也不一定呢。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不让鬼车真身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老者的手也向对方伸去。
天人拥有光阴滞留之力，侵彻入对手打造的光阴天地并不容易。
如果旁边有观战的话，可以看得出，老者递出那只手的动作慢得像急流中逆水前行的游鱼，每前进一分都需要付出极大努力。
天人间斗法，并不像洞真以下看起来那么绚烂多彩，对他们来说，再多的术法归结起来，也无非就是攻和守两种形态，越简单的动作，越能汇聚自身全部力量。
所以他们连法相都不用。
老者只需要打破岳冉的光阴天地，就能占据上风，获得身体上的自由；而岳冉则正好相反，只需要多困住老者一段时间即可。
这一战，对鬼车是生死一线，于岳冉而言则是未来前程。
没谁想做一辈子影子，他也想正大光明，行走在太阳星垣，充分释放他的天人之力，当然更进一步最佳，一旦跻身罗天，紫微天帝对他也无可奈何。
……
沈渐望向天空，嘴角扯出笑意。
天道气息扑面而至。
“比我想象弱，弱太多了。”他突然开口。
眼前明明没有别人，天地也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话音落下那一刹那，眼前便出现了人，面容年轻，却带着沉沉死气，身上那袭法袍看似明亮如日，总显得蒙上了一层死灰的人。
不用多问，他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究竟是谁？”
岳家罗天老祖睁开眼，目光炽热。
沈渐感觉全身像着了火，难以想象的高温炙烤着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窍腑，身体小天地仿佛下起一场火雨，体内真元，也在高温下往外蒸发，身体上的水分一点点被榨干。
“我吗？我滈陵啊！”
“还有心情说笑话，看你能够坚持多久？”
岳家罗天老祖冷冷道：“希望你这身神修之躯，比别人坚持得久一些，老夫临至大道尽头，还能杀掉一名走到这种地步的神修者，也算对老夫万载功绩的最好注脚。”
沈渐努力挤出笑容，平静地说道：“其实你不过害怕天道散去那一刻，神魂四分五裂的痛苦，先行让肉身因全力施为而腐朽，这样才能让神魂完全脱离，直至随风消逝，不再感受肉身之痛……”
“那又如何？”
岳家罗天老祖瞥了眼洞天深处，那里竟然还有一道强大的禁制屏障，如果不聚集大半精力，根本无法冲破。然而，眼前这个古怪的神修，在强大的天道威压下，身体、魂魄竟然还没出现融化分解的现象。
“你是火神勅封？”
他的印象中，只有掌管天雷地火的炼君那一系勅神，对大日烹煮烈焰有着天然抗性，然而他并未从此人身上感受到那种炽烈气息。
沈渐翻了个白眼。
“怎么，堂堂仙家罗天大仙，连炼君神号都不敢提，你不会是害怕，让他心生感应吧！”
罗天老祖面色变了。
身上感到一阵凉意，这是他近两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但凡仙家天人以上高境，都与天道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而仙人虽然占据了一片星域，但真正的天道权柄依然掌握在至高神灵手上，说白了，无论哪个层级的仙人，都是在借用或盗用神灵权柄而已，再加上天纵其才的三世尊散道打造出的天地屏障，如此才能让至高神灵们无法僭越雷池。
其实这个也跟主掌杀伐的刑君被创世神强行散道，早早陨落有关，四缺其一，天道有损，剩下的三至高也无法完全发挥出完全权柄。
但天人境以上必须遵循三世尊留下的禁语，最主要的禁语，便是至高神号不得轻言。
凡有所言，心必所感，境界越高，至高神越能感知清楚。
就算他们进入不了仙家星域雷池，同样能够通过自身权柄，小小左右星域内天道气运。
有时候一点点改变，就可能给罗天级大仙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