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偷偷抹了把汗。
没想到太白还真帮观象出手赶走了这些同位真神，然而至高神灵会来吗？如果他们宁愿以数百年神性折损，换一个一劳永逸，自己会不会也会随着观象的消亡而消亡？观象显然在赌。他自己都不确定结果究竟如何？太白做完该做的，也抱定了袖手旁观的态度，居然远远的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座喷发着熔浆的火山口边上，手上还拿着一壶酒，小口浅啜。沈渐最为忐忑，他属于身不由己。“万一来了，该怎么办？”“凉拌！”这种时候观象居然还能开玩笑。沈渐无奈道：“你都等了几万年，就不能谋定而后动？”观象无不自嘲地问：“能怎么谋？你教教我？”太白往这边瞥了眼，鼻孔里面哼哼有声：“一个肉体凡胎，无量大圆满已是极限，索性脱了这副肉身，往仙道方向去走，说不定有机会天人合一，如果愿意，我就帮你把元神魂魄完整剥离出来，送你回仙家星域，免得留在此地，跟观象一起落个烟消云散的结局。”沈渐有点动心，不人不鬼，总比烟消云散要来得划算。观象苦笑道：“你要是愿意，我没意见。”沈渐道：“你就不能离开？”观象道：“暂时没办法，除非我的神躯全部齐全。”沈渐不想舍弃，犹豫不决。太白抬头看了看天，“要决定趁早，他们已经快到了。”“来了！”沈渐倒吸一口凉气。观象叹着气道：“看来那些老家伙真的不愿意再有一位刑君现世，宁可损耗自身神性也要把大爷消灭于萌芽之时！”沈渐喃喃道：“别再自称大爷了，早知道你这怂样，开啥天门！这出都出来了，你就不能消停点，明知陷阱，还非得要来收回这破身体，收回来又能如何？不一样让人虐的份，你还能一夜之间变成至高神灵不成？”他越说越激动，已经忘记了作出选择尽快离开这里。“来了。”观象瞧向前方。大地之上，已看不到层峦山脉，也不见冲天浓烟，天地间彤红一片，又有碧波荡漾，宛然水中火奇景包裹整个星辰，涟漪阵阵。大道显化，天地皆为神念，水在火中淌，火在水中燃。沈渐背弯了下去，紧接着，噗通跪倒，身体如负星辰日月，想抬起一根手指都难，更莫说挣扎。他大口喘着气，努力支撑着，不被压趴。两至高一上来就如此强势，反而激起了他倔强的反抗之心，身体小天地全速运转，真元刀罡奔流不息，身体周围锵锵有声，刀光闪烁，火星四溅，天地同辉。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星，在旷野中随处乱窜，壮观而绚烂。本应在空中消失于无形的星火，仿佛凝结在了光阴之中，不断相互撞击，一次次撞击，交融，使得天地间光线絮乱无比。一红一白两道模糊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此时观象法身虚相也如同沈渐一样跪倒在地。他努力抬头，神目如电。虽然很难看清他的面目，但能感觉到他在笑，无声的大笑。炼君也在笑，笑起来像火焰在灯芯上跳动，“一个辅神，痴心妄想取代四大至高，你脑子里面究竟怎么想的？真认为至高之神说做就做，还是说你觉得刑君没了，你观象就能一飞冲天？”灵君也在笑，碧波微澜。“四个太多，三个正好，这不，我们不一样也俯瞰了世间数万年，无拘无束挺好，要不是你那主子不自量力，从此陨落，我们三个哪有现在的大自由可言。”观象瞧着他们，一字字说道：“至少神君有勇气请它留下掌管星辰之神意，哪像你们这些懦夫，明明想要，却害怕得不敢出头。”他颤颤巍巍，努力伸直膝盖，伸直脖子，“至少观象敢与神君同行，亲眼见证神君挥刀劈向创世神尊的天地壮阔，又如何不能继承神君权柄，维持天地平衡？难道你们这等宵小之徒，就能一手遮天。”“不，你们不配。”炼君大笑，缓缓抬起手臂。手掌如同地狱冒出的幽冥之火，毫无征兆便到了沈渐胸口。根本躲不开。至高的意志，即为天意。观象的根子不在虚无的法身，而在沈渐的神识。摧毁沈渐，就能彻底摧毁观象。两位至高不想拖延，也不想从观象嘴里得到什么秘密，即使创世神尊在他划出来的神息之地留下了什么秘密，只要别人无法获得，对他来说也就等于没有一样，神尊的散道离去，与离去前强制刑君散道，好容易让他们得到无上自由，此时又怎么可能让别的神灵崛起，从而约束他们的行为。 沈渐全身肌肉骤然痉挛，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整个魂魄和肉体一起坍缩了进去。他仿佛看见小天地坍缩成了一团金色烈日，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意识也被吸进了黑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拼命挥动着手臂，想用手指撕碎这片黑幕，指尖所触一片虚无，就连他自己也是一片虚无，只有一丝神识尚还保持清醒。一切不过他的残存意识想象。下一刻，他听到了——铿的一声。声音感觉细不可闻，在绝对宁静和绝对黑暗中，却像天籁之音一般美妙。他听过这种声音，两次。第一次在归墟，第二次在北大陆，这是观象留在体内复活符破裂的脆响。还有机会活过来吗？前两次打破这道符的，是青衣和蓬莱的仙人，这次遇上了神位比观象更高的至高神灵，他的符管用吗？沈渐希望管用。这时他看到一道光，线条复杂纷乱如麻的光，线条碎了，化成了点点星光。然后一座其大如天的金色宫殿出现在眼前，日月星辰，就像悬在宫殿房梁上的一颗颗明珠。一转眼，他又看见了一个身影，站在大殿之外，与宫殿一般高大。但他的视线却与这个身影头部持平。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就是眼中这座容易宇宙星辰的神殿。而神殿之外那个人是谁？接下来，笑声让沈渐认出了他。“观象？”“是的。”“我们没死？”“当然，真以为我回来送死？”“现在怎么办，我们能从那两位至高手上离开？”“离开！”观象大笑，昂首说道：“离开的不是我们，是他们。”沈渐愕然。因为他突然发觉有点不大对劲，无数记忆像一块块碎片塞进了神识，准确来说，是这座神殿，碎片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长长画卷，极长，前半截视觉角度相当奇怪，像是在某个奇特的位置，观看一场奇特的星空图画，还有无数血肉横飞的场面，却看不见这些场面是如何产生的。没等他看过多少，就听观象说道：“请他们离开，还得借你一用。”下一刻，炼君和灵君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脸上有光，刀光。准确来说是光线照射到刀锋上的反光，映在了他们脸上。“刑君的‘虚空’？”炼君的嗓子带着颤音。“亏你还认得出来，现在他在我手里，那诸位认为，本座有没有这个资格。”观象在笑，笑得相当大声。沈渐能看见他的脸，一张棱角分明，仿佛金属熔铸的脸，这就是观象真身，这就是他的样貌。但——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观象手里握着刀，一把朴实，刀锋雪亮的刀。刀鞘握在他另一只手里，刀鞘通体黄色，宛若活物，神采流转。太白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原来‘乘黄’一直在你手上，上次你为何不把他拿出来，召唤虚空归鞘？”炼君和灵君身体已经虚化，只留下了一缕神意。在刑君的弑神之刃面前，哪怕同位神灵也得退避三舍，强行打破神尊划定的界空，会消磨他们的神性，如果被虚空砍中，消磨的神性就不是几百年了，那上成千上万年的神性消融，哪怕是至高神灵也不愿意以身涉险。观象瞧着太白，嘴角上扬，“神君散道前，将虚空扔出了神尊虚无天地，可惜，他飞进了神息之地，哪怕乘黄，也只能感知他的存在，却无法召唤归位。”太白笑了笑，眯着眼问：“所以你留下了逃走的一缕神念就一直偷偷寻找进入神息之地的办法？”观象点了点头。太白又问：“神息之地有创世神尊留下神意的谣言也是你编造的？”观象似乎很乐意回答这位同级神灵的问题：“不算编造吧！神君用虚空砍过神尊一刀，刀上的确留下了神尊的神灵之血，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入神息之地。”太白仰面大笑，轻蔑地望着两大至高留下的虚像，无不讥诮的说道：“结果这些家伙还是上了你的当，与后来因神尊和神君散道留下的神缘，而崛起的灵物合作，打开了那扇谁也进不去的门，给你找到了空子。”沈渐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