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渡号停靠这座码头相当气派。
一道翠墨高大山梁，宛然城墙横亘大地，白水玉带绕梁，阡陌纵横如画。
有一条巨大如岳的巨型大鱼漂浮于山梁一侧，正有十余名修士，以术法驾驭着一大篓充满腥臭之物倒进大鱼嘴巴，而大鱼背脊上仿佛堆叠起一座城，高大巍峨。
还有一头羽毛灿烂若锦的巨型大鸟，翅膀明显被人限制了收拢角度，同样体型巨大，背后也背了一座城镇……
这就是星垣渡船的一种，也称活渡船，都是以生活在星垣间广阔空间的远古异兽为船身。
也有人为打造的，比起贯月槎的体形，简直不知大出好十好倍，通常前后左右有数十条桅杆，远远看去，就像竖立在巨大城池上空的接天高塔，甲板上也如同一座城，足够容纳数千人在上面行走。
不过这些渡船通常以载货为主，所以容纳人口不会超过两千，包括船上的执事，船工，各行从业者，脚夫等。
——这座渡口的名字就叫玲珑，属玲珑仙宗所有。
没等贯月槎停稳，就有数百名身着统一青衫，背后背剑的修士从船下蜂拥而上，将贯月槎围了个水泄不通，将所有准备在此下船的客人全部堵在一层甲板上。
原本应该出来稳定局面的蛟渡号执头此时却不见了踪影，就连执事船工也见不着一个，好像从船上蒸发了一般。
前些日子彻底消停那位锦衣华服中年人，带着四五名貌似境界不低的仙人，扬扬得意行走在顶层花间道，背后也背了把长剑，从柄到鞘装饰就比别人华贵许多，光剑首兽头上那颗绿色宝石，就已经足够大多数修行者修行十年的开销。
来到沈渐所住的小楼前，他抬手一指。
“就是这儿！”
他把背后的剑连剑带鞘摘了下来，握在手上，双手一分，长剑出鞘，光明洞照，宛然一抹正午阳光。
然后他抡圆手臂，准备将设有阵法禁制的大门一剑劈开。
刚扬起来，就被身后走上来的高大青年一把拉住。
“师兄，你——”
锦衣中年人面色不悦，却不好发作，悻悻垂下手臂。
“我们不是山泽野修，这里是净水宗庭的地盘，凡事得讲规矩。”
高大青年平静道，来到楼下，屈起食指叩响门扉。
“谁？”
沈渐问。
他早就看见了这些人，事实上贯月槎刚进入渡口，他就发现了玲珑仙宗的人。
“先天道庭禇山柏。”
“何事？”
“有事请教。”
门开了，沈渐站在门槛后，背着双手，完全没有请人进屋的意思。
禇山柏一直瞧着他，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细节，眼眸中看到任何客气，只有居高临下的俯瞰。
沈渐却始终没有拿正眼瞧他。
这让一贯受人尊敬的禇山柏生出一丝不快。
“你可认识明善溪和董清客？”
沈渐耷拉着眼皮，侧脸上露出无畏的浅笑。
然后他一个字都没说，退后半步，双手把门作势欲关。
禇山柏感觉受到了冒犯，一步跨进门槛，手掌跟着前进的动作推了出来，迎向沈渐的胸口。
他已经表现得足够礼貌，别人不知进退，那就怪不得他仗势欺人——至少心里是这么想的。
被人捧得太高的祖庭门人，自然没有易位思虑的习惯。
沈渐更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格，如果凡事都得当缩头乌龟，辛苦修行难道只是为了苟活于世。
他也没客气，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对方的脸。
喀嚓！
禇山柏的腕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膝盖渐渐弯曲，整个人慢慢蹲了下去。
他的手掌被沈渐拇指和食指捏住，看似没有用力，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道顺着他手臂缓缓上移，不止腕骨折断，臂骨也在嚓嚓作响，随时可能应声而折。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字都不出来，喉咙里面像被人塞进了沙子，甚至无法出声。
向来张扬跋扈的锦衣中年忍不住了，他从后面看不见禇山柏被制住的手，也看不见他涨红的脸，只能看见禇山柏缓缓向沈渐卑躬屈膝。
堂堂祖庭高足岂可向卑贱的垣中宗门低头。
他虽然也身在垣中宗门，但骨子里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就像一个从小在京城这种热闹地方长大，后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离开，在外面已经生活了很多年，有儿有女，有了新的身份，他都舍不得放下那种莫名其妙高一等的自我认知是一样的。
仙的骨子是人，人的劣根性仙都会存在，只不过掩饰得更好罢了。
所以，这位靳司会再次抡剑，向沈渐劈了过去。
剑气一线。
沈渐笑了笑，抬起右臂，在剑气到来之前，食指扣在拇指下面，做了弹的动作。
当他食指弹出去。
那道剑气便砰然回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靳司会飞了回去。
靳司会身边几位都是垣上来的仙差，境界说不上比他高，但经验肯定比这位靠仙家灵髓堆起来的纨绔子弟强，大叫不好，却已来不及把他拉开。
“不可。”
危急关头，禇山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经络桎梏，大喝一声，手臂一振，同时左足足跟重重踩地，身体后仰，便想从沈渐手指间挣开束缚。
沈渐似乎也没有留住他的意思，在他全力挣脱那一霎，手指松开。
靳司会肩膀上多了个洞。
血洞，剑气穿透他身体，余势未消，带出一抹血红，标出好几丈远。
他的人也被剑气力道向后一扯，仰天倒下，好在身边几人终于做出了反应，伸手将他托住。
禇山柏正好也倒飞过来，不偏不倚，像一块被人扔出来的石头，后背重重砸在靳司会身上，两人的重量加上强大的冲击力，托住他们的两人也支撑不住，两人一齐跌倒，轰然砸地，将坚逾金铁的甲板地面砸得嚓嚓作响，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几根，地面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凹陷。
垣上下来的仙差们境界再不高，也明白惹上了不该招惹的角色，他们也没有帮靳司会舍死出头的觉悟，连灵契法宝都没祭出，只是拽住两人衣领，全力将他们拖地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