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也就是个编筐的。不，你当是个吹筐的。只靠张嘴，来吹个诓人大筐！”
沈易透不甘示弱，昂首抬胸，以肥躯相应，只是受外表所限，气势竟不及方银虎。
两人正自四目相瞪，谁都不服谁，却听李寻香忽而大笑：“好，我便允你先掌一军。如今的护军，易透为指挥使，下辖五都。燕小乙掌一都，胜衣掌一都，往后，便让虎叔你，也掌一都。看看虎叔你，究竟能不能当真杀出一片天地。”
方银虎闻言不禁愣住。
他根本不曾想到，李寻香竟这般轻易地就许了他独掌一军。
虽只是一都，但这已是护军五分之一的力量。
他就这般信了？
自己不过是口头应下，愿暂放仇怨、先去北地罢了。
怎这就许了他独掌一都军队？
他就不怕，自己只是谎言相诓？
他就不怕，自己仍欲暗中刺杀？
他还敢让其独掌一都？
哪来的这份信心，哪来的这份信赖？
方银虎还在难以置信，李寻香又笑道：“当然，易透是护军指挥使，故虎叔你还得听他指挥。”
你大爷，原来是在这设套！
自认已猜透李寻香真正心思的方银虎，忍不住怒颜相叱：“滚！你果然就是个编筐的！别想以此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我听令于他！你以为，这般一来，我便再不会动他么？暂时答应，不过是看在天彪的份上；不过是因瞧你也颇有些顺眼；不过是为了我家小姐。可你若......”
“都啥跟啥啊，虎叔。”
轻叹口气，李寻香又开始了演戏，扮出了一脸的委屈小媳妇状，巴巴地瞅向段嫣然：“嫣然姑娘，你看你，这都是你给我惹的。我不过就是开玩笑说了句是编筐的么，咋现在都将这帽子死命往我头上扣了。虎叔最听你的，你可得帮我好好解释解释，我绝非编筐骗他。”
这脑袋被驴踢的！
段嫣然简直忍不住想要发狂。
若非还想要守着一份女人的矜持、若非先前那一幕让她对李寻香稍有好感，段嫣然恐怕已经抽出身藏软剑直接劈开李寻香的脑袋，看看这家伙的是不是真被驴给踢残了。
强压恼怒与冲动，段嫣然扭转螓首，看都不想看李寻香，生怕自己哪怕多看一眼那张猥琐的脸，就会再按奈不住拔剑。
眼见佳人扭脸不理，李寻香也是无奈，只能重新回头，叹气解释：“嫣然姑娘明知我受了委屈，却不愿替我解释。虽说，这令我感到心里又是冤屈又是低落，但没办法，谁让她是嫣然姑娘呢。怎么做，她都是对的，我没理由埋怨。我只会将这，当成是对我的鞭笞，努力地改进自己，让嫣然姑娘以后能真正理解我的所有一切、明白我的拳拳真心。”
拳拳你个头！这脑袋被驴踢的！
贝齿暗咬，晶莹剔透的耳廓微微动了动，像是要把自己的耳朵给盖住，不再听这混账的胡言乱语，但偏偏，那讨厌的声音依旧无法屏蔽地传入了段嫣然的耳中。
“虎叔，嫣然姑娘实是明白我的那片真心的。只是她不愿替我解释，那也只有我自个来说明了。虽然，如此一来对你而言，可信度自然会有所下降，但仍请你再信我。”
不但方银虎，即便蔡條等人亦是连翻白眼，实不知，李寻香的这份做派，到底是啥意思。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直白说的？非要乱七八糟地去扯上段嫣然？
何况，这都哪跟哪，连他们都不明白李寻香到底是何意思，段嫣然又岂能明白？
压根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又或者是胡搅蛮缠地乱耍无赖。
甄姬爸能瞎编，一点都不冤枉。
“北上胡虏之地，虎叔你自还得归易透所管。但我可承诺，只要你真有独领一军的能力，我便会许你独掌一军。不是护军，而是真正的大军。”
方银虎一时愣住。
目光自方银虎的脸上离开，落向同样发懵的其他众人，李寻香的面色却变得冲未有过的凝重：“不曾到的北地，不曾见过胡虏的战力，我知道，别说虎叔，便是你们几个，都不信我之所言，更不信，大梁真会遭遇天倾之祸。所以，我也不会就此以任何手段强逼你们。”
“但我相信，不久之后，你们当会明白，我此刻所言一切，并无任何虚言。大梁的确危如累卵，只可惜，朝堂衮衮诸公，却尽皆仍沉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浑不知倾天之祸将至。”
“我李寻香，此次排除万难随团北上，并非当真想争得那份功劳、以做回朝之后晋升资本，而是要更多的人，能明白我们即将面临的倾覆危机，为挽倾天之祸，筑下更多的擎天之柱。”
“我李寻香，此刻不需要你们的任何保证与承诺，只要你们看到那一切后，能自迷梦中先一步清醒，并随之为守大梁、为寻本心、为留青史，而献出全部之力。”
“该有的一切，我李寻香自会尽皆予你们。该有的一切，历史自会尽皆予你们。”
“虎叔，我想，你不仅应该明白，大梁若灭，别说段府，便是整个大理国，亦会灰飞烟灭。虎叔，我也明白，你虽名为段府老仆，但实有心中那份梦想、实有要付出一切去守护之心。”
“所以，我相信，你和嫣然姑娘，定会遵守先前誓言，先行一道前往北地。我也相信，你和嫣然姑娘，在到得北地后，会真正明白，我说言一切，并非虚言。”
方银虎沉默不言，段嫣然却是依旧背对李寻香，像是全不曾理会，只是微动的香肩，实已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今晚，我在天宁塔下等你们。”
说完这最后一句，李寻香便挥手召向亦是心情复杂的众人，向护军营地行去。
方银虎默默相送，未再出一言。既未应下，也未拒绝。
远处，雄浑的歌声再起。
“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
这家伙，很有意思。
笑意终显，方银虎转身看向段嫣然：“小姐，那我俩先回城中，待得晚上，再会那李寻香。”
“我才不去再见那脑袋被驴踢的家伙！要去，虎叔你自己去！”
“可是小姐已跟他拉勾上吊，却是不得悔的呢。”
“虎叔，怎你也学那家伙，说这等无赖之言！”
段嫣然终回过神，跺脚娇嗔，只是一双眼眸，却难以抑制地眺向那远去的身影。
方银虎不再按捺，暴起一阵爽朗大笑。
“那家伙，脑袋是不是真被驴踢了，我自是不知，但小姐既跟他拉了勾、我方银虎也允了诺，自当得跟着一行了。小姐，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