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挺胸，策马缓行，童贯享受着一旁不断前行的兵将们的注目礼。
心中那个美滋滋啊。
虽说，这些兵将们，既不口尊太师，也无任何赞词，更未下跪行礼，而只是举刀枪于胸、侧脸相视、肃然经过。
但当这些威武雄壮的兵将们，将他们崇敬的目光聚于他身上之时，童贯便知道，他得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兵将们的敬意与拥护，还有御街两旁无数百姓的倾慕与尊崇。
百战雄狮，他为首！
万千尊崇，汇于身！
哪怕他早已位极人臣，也曾率千军万马陷敌阵，享受过阿谀，得到过夸赞，受得住拥戴，却也实不曾，经历过这般荣耀。
这可是，曾经大阅之日，天子才能享受的万军之礼。
不，甚至这比天子的万军之礼，更要恢宏。
因为，多了万千的百姓。
而且，妙就妙在，这并无丝毫僭越之嫌。
没有任何言官，能据此进行攻击。
因为他童贯，此刻不过是策马行于使团之列。
兵将们打他这主使身侧行过，仅仅注目行礼，按往日而言，已是恪于形势低了好几等该有礼节，又有何僭越？
至于百姓，既无高呼，更无下跪，就更谈不上僭越了。
“这是谁？好生威风，好生霸气。”
“你还不知？此乃当朝太师，童太师。”
“啥，那童太师，不是素来被称......”
“你蠢！童太师若真如传言那般，又岂能有这等风姿？又岂能带得这等使团？又岂会甘历万般艰险万里迢迢前往北地？”
“对，往日那些流言，必是用心险恶之辈的污蔑。”
“我大梁能有童太师，必可复燕云。”
“天子得童太师之助，必成圣主。”
不用说，沿街这些交头低语之辈，又是李寻香事先布置的群众演员。
李寻香知道，风光自不能全由自个占了，他当给童贯留出最大份的。
不然，哪怕这货眼下跟他称兄道弟的一条心，可必然心生不喜。
是，这般安排，还瞒着他童贯，的确可说是全然为了对付蔡集之辈，可总不能，风光就给了他李寻香一人吧？
哪怕一切是为了顺利出使、哪怕实惠最终是归了他童贯，可表面风光，那也是极其重要的。
故而，早在出使之前，李寻香便已通过燕青，在汴京之中寻够了充足的群众演员。
燕青，乃闻名汴京的浪子，下九流的人物，几乎无一不熟。
再加李寻香在背后大把地撒银子，自然要多少群众演员，便有多少群众演员。
甚至，为了让这些从不知演员为何物的家伙们，知道如何才能逼真演戏，李寻香可着实还花了不少心思。
每人每日十两白银的巨资不说，这连着近十日，李寻香可算是都一门心思地扑在了挑选、调教这些群众演员的身上。
连李师师与沈冰凝那边，都无暇抽空前往了。
更不用说柳如卿。
这付出，委实不谓不巨。
当然，童贯出得马车改以骑马，李寻香亦是寻好节点的。
出的早了，李寻香生怕以童贯的身体，也坚持不到最后，若如那些个纨绔一般下马而行，自会坏事。
毕竟，童贯虽也随军而战过，但毕竟是一太监，而且身子骨怕早不比当年。
出的迟了，可就满足不了童贯的欲望了，会嫌他李寻香独占太多风光。
“童太师，请先留步，陛下有赐。”
遥遥传来的呼喊，令童贯颇感意外。
按理来说，李寻香既早做了布置，那么皇帝哪怕原本当真龙颜大悦之下想加以赏赐，也当被阻了才是。
难不成，素来算无遗策的李寻香，也终有失败之时？
天心，仍是难以尽窥啊。
哪怕是他童贯，哪怕是他李寻香。
翻身下马，恭敬行礼，下一刻，童贯惊愕地看到来人捧出了一把宝剑。
尚方宝剑？
怎会是此物？
官家，这又是何意？
“天子圣谕：尚方宝剑，赐予太师。等他凯旋，可持此剑，代朕惩处这些蠢货。”
童贯大喜。
身处不远的李寻香，耳尖得听到了使臣之言，更是喜出望外。
这特娘的，竟还有这额外收获？
如此，往后对付蔡集之流的筹码，可又多了一番。
“臣童贯，叩谢天子圣恩。”
童贯立时纳头便拜。
“天子圣明！我大梁，有此圣主，必当远超汉唐！”
周围拥簇的人群之中，忽有人举臂高呼，随即亦如童贯一般，伏地磕头。
身旁原本与其相语之人，亦是福至心灵，同样磕头大拜，口中亦是大呼：“太师复燕云功盖世，千古圣雄凌紫霄。”
虽说，这自改的诗词，明显不伦不类，但此时呼喝，无人会在意词句的不整，而只会感到应景。
我擦，这两群众演员，竟还懂得自行添戏？
这当真是可塑之材啊。
偷偷捅了捅身旁燕青，李寻香正想询问这两卧龙与凤雏，却是谁人，却不想，混杂在各段人潮之中的其余群众演员们，以为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所谓剧本，立时群起而应。
“太师复燕云功盖世，千古圣雄凌紫霄。”
“太师复燕云功盖世，千古圣雄凌紫霄。”
高呼，下跪，磕头。
几十人轮番如此，自起羊群效应，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也开始纷纷高呼下跪。
很快，整整十里御街，跪满了伏地高呼的人群。
这，是从未有过的真正盛景。
朝阳跃空，灿烂的金光，洒在高居城楼之上的辉宗身上，这一刻，被无比巨大的满足与荣耀所充斥的皇帝老儿，当真觉得，自个已成了那雄凌紫霄千古圣君。
李寻香也有些傻眼。
我去。
还真是群众演员的高光时刻。
可如此一来，李寻香原本的后续布置，却被这两卧龙与凤雏给搅和了。
他也不知道，是该谢这两货呢，还是该罚这两货。
只是，这效果，似乎要比原本设计来的更好？
出乎意料之下，连李寻香也不得不反跟着这些个群众演员一道演戏了。
被一群群众演员们修改了既定的剧本，李寻香这导演加主角，也委实算是有些失败。
但管特娘，只要戏演得好，剧足够出彩，那改便改了。
只是委屈了茂德帝姬，原本予她的最后出彩时刻，现在却被皇帝老儿给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