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香走了，赵梦辰却是对着眼前花烛愣愣发呆。
原本，她急召李寻香而来，只是想平淡地告知最终辉宗的决定，并让他做好最后的准备。
可不想，最终却是被这无赖给搅和得芳心动荡。
为何，与他相处，竟越发觉得欢喜、觉得开心？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是朋友么？
抑或......
伴香临？
这家伙难道......
可他是个太监啊。
难不成，她与这无赖之间，竟会重演前朝仁宗皇帝之时福康公主与怀吉太监之事？
啊，这怎成！
这也当无可能。
她只是将这无赖，当成除开璎珞之外的另一亲人吧？
早已怀春多年的赵梦辰，在这边独自烦躁，而罪魁祸首李寻香，却正急急地跑向柳如卿的居所。
不是要急着实现早前的约定，而是想要快快泄火。
奶奶的，他李寻香本就有些色心动荡，被赵梦辰这仙子一搅和，这刻不仅色心未消，反而更是难以抑制。
以李寻香的智慧，又岂能不曾看出，赵梦辰这仙子，实也是有些心动了。
若非他是太监，而换成王孙公子，只怕都快能抱得佳人了。
可他是个太监！
即便以后不是，眼下却是实打实的。
何况，他还不能像对着李师师时那般，信誓旦旦地说出，他将来必重成真正男儿。
哪怕赵梦辰不会因此将他当成个疯子，也会往后不经意间在皇帝面前露出这等口风。
赵梦辰可不是李师师。
那当真完蛋大吉。
就算不会死，也必然失去皇帝恩宠，如此，还如何挽得天倾、救得佳人？
故而，这是万万不可的。
哪怕心中再有不甘，再难克制，也只能强忍！
泄火，泄火，奶奶的。
皇宫大内，自不能跑，尤其是这般夜渐深之时。
那会引起巡夜护卫的警惕，由此导致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李寻香头一次迈起了标准的太监小碎步，这种看似走实却如小跑一般快的独特步伐。
等李寻香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已来到了柳如卿的住处之外。
奶奶的，这是越来越像一货真价实的太监了。
看来去趟北地、离开这太监窝一段时间，哪怕从保持他男儿气概来说，也实属必要。
暗骂一句，李寻香终恢复往日风采，施施然向前行去。
名为正五品宫正，实不过是皇帝的婢女，故而柳如卿的居所，远不能跟真正的嫔妃相比，哪怕是那些品级远低于五品的才人、贵人。
只从这一点，便可理解，有些女官甚至宫女，为何甘冒被善妒阴险的嫔妃们暗中所害的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皇帝以渴望获得宠幸的原因所在。
皇帝的女人和婢女，实有天差地别。
宫正又怎样？
莫看现在还掌控着挺大的权势，可最终不是孤寂地老死宫中、便是凄凉地离开皇宫回归也许早已不存的家园。
与前者相比，后者已算幸运，如果离宫之后还能在外头寻到寄身之所的话。
再过个十余年，柳如卿也该在卸任宫正后孤居宫中老死还是出宫流落、寻找寄身之所的两条路中，做出选择了。
所以但凡女官们，总是在下属之中努力寻找有潜力的宫女引为心腹并刻意培养，试图让后来的继承者们身上能有一份她们的恩情，从而在后者如愿上位后能得到一些照料。
自个对其有恩的继承者们，总归会看在曾经的恩情上比陌生人更会多些照拂不是？
这与那些掌势的太监们喜欢收些义子、徒儿如出一辙。
只不过，女官们因为不能收义女、女徒，而显得更为困难一些罢了。
所以，宫正与司正之间，即便品级相差较大、权力更是远超，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往往并不像外廷的官员那般森严、苛刻，甚至有时还算是亲近的.
唯一的条件便是这司正足够年轻、拥有充分的潜力。
你若是个晋升无望、年纪已大的司正，那自是另说。
故而，司衣司的司正，在柳如卿的眼中，只是平平。
毕竟后者也年近三十，又无太强的能力，已失更上一层的可能。
这也是她将流碧派至对方身边伺候的原因所在。
在柳如卿想来，流碧仍是年轻，再获其扶持，将来就算做不成宫正，但混个司正或者更下一层的掌裳与典饰，总归是大有希望。
却不想，这货压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日常仗着有她在背后撑腰，在司衣司明面上虽是司正的心腹，实却是令司正不喜、也恶了掌裳与典饰、更被所有宫女暗中憎恨的蠢货。
今儿个这蠢货甚至还无脑地恶了李寻香。
李寻香是谁？
虽表面上品级只为八品，可实是当今天子面前最红的红人。
整个皇宫大内，又能有几个从八品的太监？
更不用说，短短时日，便从毫无品级的小黄门，摇身一越，成为内东头供奉、成为内东门司的最强勾当官。
这份待遇，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若非皇帝受着祖宗之制、受着一直以来的宦官品级制约，柳如卿相信，李寻香都可能身居一品高位。
可即便如此，柳如卿也相信，有朝一日，后者定能权倾朝野。
一如那童贯。
只要他能像后者那般，寻机把控得到外放之机并借此立下一次次拿得出手的功绩。
只要再上一层，迁为内殿崇班，他便能得以外放。
大梁一朝，恩赏与功劳仍是宦官升迁的主要方式。
但恩赏到内殿崇班，便也到头了，哪怕皇帝再重新这名太监，也无可能直接加以进一步的升迁。唯有外放，后续凭借实打实的功绩再行升官。
这种实打实的功绩，自非像先前李寻香做几首不错的诗词、夺个魁首大赛的冠军那般，而需真正功绩。
毕竟，前者与其说是功劳不如说是借此讨了皇帝欢心来得更为恰当。
而宦官一旦成为正八品的内殿崇班，表面上看虽只是迁了半级，却入了大使臣序列，可成“外官”。
因为内殿崇班就意味着拥有了武臣身份，实现了内外朝的跨越。
武臣名籍由枢密院掌管，从而开始可脱离宦官的品级限制，从武臣一道实现官阶的迁转。
武郎、卫郎、侍郎、大夫、各种差使，如童贯一般仗外在军功、功绩，直攀官阶顶峰。
甚至，如今位居一品的童贯，还有封王可能。
这李寻香，将来成就，只怕未尝会比童贯稍差。
只要他能一直得皇帝宠信。
故而，柳如卿在得知事情原委时，实是吓了一大跳。
她本以为，内东门司所定的芳华宫封赏，必是笔误。
毕竟，芳华宫那位，一直都如沦落冷宫一般，内东门司也实不待见，又如何能莫名其妙地来了个乾坤大扭转。
她可从不曾听得那般风声。
既是笔误，那她柳如卿在其中做番手脚、仗权变更，实是顺理成章。
可听闻竟是李寻香亲自赶往司衣司，柳如卿便明白了，一切源头当在此人身上。
她差点铸下滔天大错。
但也是因此，据此细推之下，柳如卿认为，这是危机，却也未尝不是机遇。
只要她的猜测正确，只要她真能讨得李寻香的欢心。
其后的发展，也一如其所愿。
尽管经过很是出乎意料，但结果仍是相同的。
不是么？
所以，入夜以来，柳如卿早早遣散了身周伺婢，独自等待李寻香的到来。
眼见夜色渐深，那心中渴盼的人影却一直不曾出现，以为对方早已改了主意的柳如卿，正自满怀失落，却不想，耳中终传天籁。
“好徒儿，为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