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集,你敢!你今天,当真再动我试试!”
回应李寻香大吼的,却是几名家丁的饿虎扑食。
这一刻,李寻香已从方才令人畏惧、令人震惊的存在,化作了领功请赏的宝贝。
转瞬之间,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李寻香,已被三名邀功心切的家丁按倒在地,拳脚相加下,只剩下躺地哀嚎的份。
“蔡集,我奉旨办事,你安敢如此待我!”不甘落得如此下场的李寻香犹自忍痛怒声狂吼。
回应他的,却是一只沾满尘泥的厚厚靴底。
“死到临头,还敢诓我?”
靴底踩在李寻香的脸上,重重一碾,蔡集阴脸冷笑:“你以为,仗着官家宠爱,便可无法无天?你可知道,你今夜所行,不仅仅是恶我这般简单,你是假传圣旨!其罪当诛!便是官家再宠你、便是李师师再想护你,你也难逃死罪!至于童贯,你更不用想了。为了自个的前程,他绝不会替你出头求情。更何况,我会以不再反对他率团出使作为交换,令他弃你如敝履。”
“所以,你不敢当真杀我?”李寻香却是猛然松了口气,眼中闪现希望光芒,“你也不敢再待我如何,因为只有官家,才能做出最终圣裁。”
“你死到临头,却不想竟难得还有了几分清醒。”
略一错愕后,蔡集明白自个方才所言,被李寻香抓到了破绽,遂也不再假装,阴笑道:“的确,你是宫内之人,内东门司的勾当官,又暂得官家宠信,我的确不能先斩后奏。但你莫以为,如此便能逃出生天。你可知道,身为天子,最恶的便是有人假传圣意,那与谋逆无疑。便是李师师,都不敢如此,你一卑贱的小狗子,却是恃宠而骄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呵,实非你胆大,而当是愚蠢。你若非愚蠢,也不至于敢如此待我辱我。”
“啊呸!”李寻香狠狠吐了口吐沫,似乎蔡集所言,重给了他勇气。
“你个菜鸡,屁都不如的菜鸡。赶明日,到了官家面前,看我如何收拾于你!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恃宠而骄,什么是真正的得享天恩。就你这种菜鸡,压根就不是你爷爷我的对手!”
“哎呦。你这死菜鸡,你踩啊,你踩啊。告诉你,你踩得我越惨,明日个你就会更惨!”
一声声菜鸡,叫得蔡集再绷不住阴沉面色,正想不顾一切地喝令手下将李寻香再一顿痛揍,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令其猛然醒悟。
是了,这刻眼前混账的拼命激惹,实是他的唯一保命之道。
想当初,这货不就是凭得一幅凄惨模样,博取了皇帝的同情与愧疚,从而令高丘深落套中难以逃脱?
装可怜、装凄惨,博取皇帝一时心软,是其唯一的减罪希望。
这货死到临头,却还是有几分小智谋。
一念及此,蔡集收回踩在李寻香脸上的大脚,强忍那一声声“菜鸡”所激起的怒意,挥手喝令家丁将这混货押往柴房好生看守。
“赶紧找人给他好好治伤,尤其是脸上。务必在明日下午之前,将他脸上的肿都消了。”
前一刻,蔡集还叫嚣着要将李寻香拖下去喂狗,可转眼间功夫,却唤人给他治伤?场上众人,一时间难以理解。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城中找百善堂的妙手华佗来。”一脚踹在身旁的家丁上,消瘦的蔡集愣是将膀大腰圆的后者踹了个四脚朝天,心中被李寻香激起的怒意,这才稍有宣泄。
翌日午后,五花大绑的李寻香,被押出了柴房,跟着蔡集一道被送入皇宫。
虽说,有着号称神医的妙手华佗全力救治,再加蔡集还忍痛用上了好不容易搜刮来的治伤宝药回春丹,可李寻香脸上的肿,实不是那般好消的。
一群蠢货,打人就不知道挑些隐蔽的地方!
心中怒骂手下皆是蠢货的蔡集,浑然忘了,李寻香脸上的肿,实也有他那重重几脚的功劳。
无奈之下,蔡集也只能让家中丫鬟替李寻香在脸上精心化妆了一把以求尽量减轻肿胀痕迹,以免后者又靠着凄惨模样多博一份皇帝同情、当真逃脱了死罪。
蔡集并非不想多关个李寻香几天以好好养伤消肿。
可不说身为内东门司勾当官的李寻香整日不见踪迹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李寻香假传圣意、罪犯欺君这种滔天大罪,他蔡集若是拖延,等面禀皇帝之时,又当如何解释未第一时间上禀而非得拖延了几天?
更不用说,蔡集实忍不了柴房之内不时传出的响亮“菜鸡”之唤。
“菜鸡,菜鸡啊,我的鸡儿,你去了哪里?”
“在哪里,我的鸡儿,在哪里。哦,亲爱的鸡儿,你到底在哪里。”回身一瞧,李寻香满脸诧异状,“我的鸡儿,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没有鸡儿的日子,我是多么难熬。”
话音落下,李寻香还低头看向自个的裤裆,似乎唤的不是蔡集,而是他那早已连同蛋儿都不见的鸡。
“死到临头,便让你再占几分口舌便宜,又有何妨。”
眼瞅四周想笑又不敢笑的手下,蔡集的一张老脸,早胀成了猪肝,可他又委实拿眼前的滚刀肉毫无办法,只是愈发坚定了那颗无论如何都要令李寻香死无葬身之地的决心。
哪怕皇帝再宠着李寻香,哪怕皇帝再顾忌李师师,他蔡集,拼着惹皇帝不满也要将这混账处以最残酷的死刑。
“明明瘦的似根竹竿,却偏要穿着宽袖广身的官袍。秋风凌冽,你就不担心,你这竹竿般的鸡儿,随时都可能迎风而倒?菜鸡啊,不是我说你,你实不适合这身官袍,还是趁早脱了吧。不然,你这鸡儿,恐怕迟早也要没。”
秋风一吹,蔡集被气的快已根根直竖的颌下胡须,如柳飘飞,李寻香立时大笑:“擦,你这菜鸡,咋又成了翘毛斗鸡?想我李寻香曾经亦是斗鸡走狗的老手,却还不曾遇到过你这般好玩的斗鸡。”
若非此刻已在通往皇宫的大街之上,蔡集当已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再揍李寻香,可这会,环顾四周诧异与震惊的来往众人,他也只能屈辱再忍。
“罢了。人不与狗斗,好汉不跟鸡嬉,还是等到了官家面前,再请圣裁吧。”
言罢回身,被五花大绑的李寻香,却如凯旋的将士,昂首向前。
“我的鸡儿,你去了哪里。我的鸡儿,你去了哪里。”不成调的曲儿,尤自从李寻香的口中传出,回荡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