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密文书的上奏，接引宣召而来的大臣，宫内宝货的供取，宫内所购之物的处置，检查宫禁人员，这些事，虽非都要李寻香亲力亲为，但就算是他只拿个大印在那里盖，也一刻都没得闲。
今日是李寻香第一日当值，幸好另三个勾当官知道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没像以往那样给新来之人整个下马威，反帮衬着他做事，不然别说他更会忙得脚不沾地、指不定还会惹出些事端来。
别人给他照顾，李寻香自也投桃报李，大气表示，内东门司之事，还照以前的规矩来，他不会随意插手，至于本该给他的好处，也一概不要，由三人均分了去。
眼下唯一的要求，便是事关沈昭容的东西，让他过过目，这沈昭容，与李师师有些干系，他得照拂一二。
三名勾当官，这才知道昨日李寻香特意改了沈昭容定数的原因，可另外的迷惑却又产生。
这李师师又怎会与沈昭容有了干系？
从未曾听说过来着。
何况，李师师得宠也不是一两日了，怎不见早帮着沈昭容，而要等到现在？
对于三人这些疑惑，李寻香自是轻松应对。
李师师是谁？这可是从不仗着皇帝宠信而提任何要求的女人，哪会因沈昭容而主动向皇帝提出照拂的话来，更不可能让旁人知晓。
但身为李师师最亲近的表哥，李寻香自然是明白的，眼下既当了勾当官，哪能不在自身职权之内照拂一二？虽说那并非李师师的要求。
权力重新分配，李寻香既然不要额外好处，索性也将当值的事全交了出去，每日只是应个卯便成，从明儿起便成了内东门司最清闲的太监。
既然李寻香自愿交出这种捞额外油水的大好机会，三名勾当官自是喜不自胜，哪来他言。
本来这种事，尚需经总管太监允许，但有童贯在，自乃小事一桩，何况童贯也希望李寻香能时时出现在皇帝身边，并不希望他被内东门司的事宜牵扯太多时间与精力。
只是碍着这差事委实是捞取好处的大肥缺，李寻香若不能时时经手，必会少了很多好处，故而童贯一直不好直接提出来罢了。
但现在既然对方主动寻上门来要求，童贯自是立刻允了。
也算了解李寻香生平的童贯，自是知道对方家境实际贫寒，这会对其主动放弃那般好处也很有些意外，但随即表示会对其做出必要补偿。
李寻香笑着表示，金银之类，他自是要的，但他也有另外挣取之道，在宫内的时间，不愿为其多做浪费，更多的时间得省下来想办法多在皇帝之前露脸。
相比于借着当值的机会多多伸拿卡要，多抱抱皇帝的大腿，才是李寻香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他虽为内东门勾当官，的确拥有必要时面见皇帝的权力，但也有限制，总不能拿了芝麻点大的事就跑去面禀皇帝吧？
那不但无益争宠反会惹厌。
故而他已寻了个曲线之道，那便是当个柔福帝姬的伴读。
当柔福帝姬的伴读？
闻言之下童贯很是意外。
这看起来的确是个好主意。
柔福帝姬是皇帝最心爱的小女儿，若能与她处好关系，自是于李寻香的前程大有助益，也有了更多面见皇帝的好机会。
但问题是，柔福帝姬会要么？
何况，就算过了柔福帝姬这一关，更严的茂德帝姬那里，能同意么？
伴读，要的可不是普通人。
即便李寻香的确在书法一道上有着不俗的水准，但仅想凭这打动茂德帝姬，却是远远不够。
显是明白童贯的担忧，李寻香淡淡微笑：“我的能力，可不只擅于书法。琴棋书画，自不能跟官家相比，但放眼当今天下，能超过我者，却也无几。更何况，实际上茂德帝姬殿下已是允了，现在也只是需要向官家启奏一声，得其首肯罢了。”
李寻香的前一句话，还只是令童贯有些意外，对他的大言不惭，感到有些好笑，这后一句，却是彻底将其惊到。
这家伙，又啥时候搭上的茂德帝姬这条线？
“柔福帝姬、茂德帝姬，皆是官家最宠爱的女儿，身为伴读，我自能与两位殿下结下极佳的友情。她们会像师师一般，全力助我，而我，也会有更多的好机会，面见官家。童大哥，留给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待你出使归来，北伐会盟之事，必然立时提上日程。不说要定你为主帅，到时必还有莫大阻力，便是选军定将，也极不容易。除了高太尉，我们在宫内还得有助力。”
“文官一系，被蔡集牢牢把持，我们毫无指望，而师师尽管受宠，但对于这等朝堂之事，毫无插手余地。所以，茂德帝姬会是最佳的助力之一。她不仅受官家的宠爱，其才智也素来为官家所称道。”
深感李寻香所言有理，童贯一番沉思后，带着疑惑开口：“若想寻求官家之外的助力的话，何不如做太子的伴读？”
李寻香微笑摇头：“一来太子早有伴读，即便我再出色，也很难换我；二来，做太子的伴读，不仅会将我拉至火上烤，也会一不小心就惹来官家猜忌。在官家春秋正盛之时接近太子或其他有争储之望的王爷，素来是为帝者的大忌。但帝姬不一样。”
童贯瞬间醒悟过来，暗骂自己竟被心中急躁遮蔽了双眼，下一刻却是猛然一怔，这李寻香从未为过官，为何这里面的道道，竟似比他还看得透彻？
李寻香显是又猜到了童贯此刻所想，笑道：“并非我看得比大哥透彻，而是大哥事关本身，一时间过于情急了些。我猜，大哥有时心中可能也会有效法当初高太尉所行的念头吧？但我想劝一句，那绝不可行。高太尉的确是靠着官家尚为端王之时全力投效，才与官家结下深厚情谊、有了如今地位。但一来，那时的高太尉只是区区一介家臣，全力投效，自不会惹人多想；二来那时的官家，并无丝毫日后为帝的端倪，所以既不会被一众宰执惦记、也不会惹当时的哲宗疑忌。但大哥不同，我敢说，只要大哥一旦露出亲近太子或其他王爷的表现，不但会立时被人设计针对、也会在官家心中留下极大隐患。”
“大哥，从始至终，官家都是你我需要紧紧抱住的大腿，也是唯一的大腿。当然，交好两位帝姬这种有利于抱大腿的手段，我们是不妨多多为之的。”
李寻香这番从不曾听闻的大腿论，最终令童贯大为称道，其在童贯心中的地位，自进一步升高。
而这，也为李寻香几日后的所行，打下了很好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