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的目光，立时被这竹编熊猫所吸引，难抑惊喜地一把夺过，兴奋把玩，一时间竟把乃姐到来之事都给忘了。
还是个孩子啊。
李寻香几乎有忍不住伸手抚摸眼前那小小脑袋的冲动。
在他的记忆中，还有个与柔福帝姬年龄相仿的小丫头，那便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楚甜儿的贴身丫鬟奴儿。
只是与奴儿不同的是，两者尽管年龄相仿，但一个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个却是养在深闺世未知，柔福帝姬更像渐要消失的曾经记忆中生在幸福世界的真正孩童。
“殿下，您还不赶紧！”侍女的焦急呼唤，不但惊醒了柔福帝姬，也令李寻香自莫名的感触中回过神来，却见侍女无视他的存在，拉了眼前的小丫头就跑。
“等等。”一把甩开侍女的拉扯，柔福帝姬瞧着李寻香轻咬红唇询问，“你方才说的，当真？”
“自是当真。我从不撒谎。”算不算撒谎，尚无从确定，但吹起牛来，李寻香从不脸红。
瞧着李寻香一幅信誓旦旦的模样，终决定信他一回的柔福帝姬，强行赶着满脸疑惑跟惶然的侍女先行离开，而她自己与对方一道缓步回归，并一路之上，听听所谓的无忧到底靠不靠谱。
“九宫十二调，曲调讲究旋律，是有组织、有节奏的和谐运动，更重要的是，以曲赋深情。佳曲好词，能令听者感同身受，或深情或黯然或悲伤或澎湃或激昂。”
“诗词同样如此。以心入词，方能成就真正流传千古的诗词。那么，如何才能以心入词呢？这就需要你多接触这广袤天地、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憋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哪怕天天背着千古名篇、日日听着传世神曲，你最多也只能做个合格的复写临摹者。”
“多接触、多感悟，方能更进一步。柳三变之词，之所以能为当世女子传唱不息，正与其一生经历相关。他的词，不仅表现了世俗女性大胆而泼辣的爱情意识，还写出了被遗弃的或失恋的平民女子的痛苦心声。”
“生活的阅历，让他的笔端伸向平民妇女的内心世界，为她们诉说心中的苦闷忧怨。如果他未曾有过那般诸多经历，所写之词，哪能令人心动。”
“打个浅显的比方，这首“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若他从无那等经历，写出来的只怕便是“自古离别都伤感，更那堪，秋天本寂寥。今儿酒醒不知处，杨柳残，清风扫月。别了别了，往后时节再无人，诸多酒话，无人相说。”。”
“噗。”不仅柔福帝姬听了娇笑失声，连原本看着妹妹归来正欲呵斥的茂德帝姬亦是脸显讶异。
原本知道自家妹妹又犯了顽劣，赶在她请来的先生到来前先一步逃了去，茂德帝姬本已打定主意，这次无论璎珞如何狡辩相求，都要好好责罚于她。等看到她与一小太监不紧不慢地归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地快步迎上，可刚打算开口呵斥，便听到了李寻香的谆谆教导之声。
这小太监，貌似甚有才华，是在教璎珞词曲？
本着心中好奇，茂德帝姬暂压了心中怒火，静静相听，却不料越听越感惊诧。
“呀，姐。”像是刚看到已行至身前的姐姐茂德帝姬赵梦辰，柔福帝姬这小丫头装作意外地轻声惊呼。
李寻香闻言却是回头微笑行礼：“这位怕便是茂德帝姬殿下，奴婢小香子见过殿下。”
小香子？
略一回想，茂德帝姬已确认眼前的小太监并非其熟悉之人，与妹妹柔福帝姬此前更无交集，心中讶异不禁更深，脸带疑惑地询问：“你......这是在教璎珞诗词曲赋？”
“不敢。”李寻香原本英挺的身姿伏得更低了一分，谦逊微笑，“柔福帝姬天资聪慧，小香子何德何能可教帝姬？不过是互相探讨罢了。小香子三生有幸，得帝姬赐恩，从今往后，有机会与其一道，做个伴读。”
探讨？伴读？分明就是在教。
心思百转，茂德帝姬已然心有所悟。身为太监，即便真有大才，也不可能成为帝姬之师，即便是柔福帝姬相请也不行。若传出去，不说父皇那，便是众文官也会将柔福帝姬喷死，这小太监便更不用说。
所以，才用了伴读的名义，但实际所行，却是师者之实。可璎珞，又从哪寻来的如此有才的太监？
茂德帝姬在那皱眉沉思，李寻香却正大光明地仔细打量这眼前的佳人。
鹅黄的衫子翡翠色的裙，飞云髻梳的高高，戴了满头珠翠。身姿窈窕似风中的杨柳，面容似初绽蔷薇，娇柔鲜艳，尤其是两颊的些许嫣红，更令其娇艳欲滴。
若说单论颜值，李寻香所见过的女人中有谁能与其相提并论，那便只有李师师了。
只是同为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李师师更多了几分魅惑、几分百变，而眼前的女子，眉眼间隐含的些许忧色，令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李寻香的护花之心，立时怦然勃发，简直比初见李师师时更甚。
妈了个蛋的，的确是大梁之花，可恨那些虏狗，竟毫不知怜香惜玉，将如此佳人凌辱致死。从这一结局来说，李师师也许还算是幸运的，坚强的她敢于吞金钗而死，也避免了进一步的受辱。
“当真是惊艳了时光，惊艳了岁月。”
“什么？”被李寻香的喃喃低语自沉思中惊醒，茂德帝姬讶然出声。
“没什么。敢问殿下，今日是否曾饮过酒？”
他怎知自己刚小酌过？莫非离得这么远，他都能闻到？
回味着依然滞留唇间的淡淡美酒清香，茂德帝姬的玉容微微变了变，颊间的些许嫣红似乎更明显了几分。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菊花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残红瘦。如此，这首词赠予殿下，正是合适。只是我也想多劝一句，既许你今生妖娆，自能终得有情郎，无需西风悲画扇，人生当只如初见。”
茂德帝姬呆了。
不只是因为李寻香的词极美，更因其一语道破了她的心事。
虽非长公主，茂德帝姬却也二十有三，按大梁的习俗，早过了适嫁的年纪，辉宗皇帝也曾为其多方寻觅过佳婿。
奈何遍扫当朝诸多佳公子，茂德帝姬却无一看得上眼，便借口柔福帝姬尚幼，她这做姐姐的仍得留在宫中照顾而一直拖延了下来。
但到了这个年纪，又有哪个少女不思春，即便茂德帝姬这样的佳人亦难以得脱，何况眼见年龄渐长，即便辉宗再宠、即便再拿柔福当借口，也再拖不得多少时日了。
可能令其心倾、能令她幸福的有情郎，又在哪里？难不成她真像那些年长的帝姬一样，随随便便寻个显贵之子嫁了？
午间小酌，便是因此事伤感而行。
微酣轻嗔。当真令人惊艳。
李寻香一时间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