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那道记忆洪流，李寻香知道，没有他这只蝴蝶的世界，童贯之所以能最终得以率团出使，实是因最终无人敢去。
知兵自非必须，一路行进，自可由一大将负责，但这其中的风险劳苦，自是无需多说。
在汴京这花花世界享乐惯了的一众高官，除了童贯因有所求而愿冒险外，谁人愿去受那般艰险。
若是收益远倍于风险，指不定还有人去搏一搏。可问题在于，这收益，眼下压根就看不到。
最终能不能出使成功、得立功劳，尚是两说，更不用说，除了童贯、高丘这类大权在握之人，后续谁又能真正领兵北伐、将收复燕云的不世奇功揽入怀中？
若童贯出使成功，后续领兵北伐之事，别人自是争不过他，但换了旁人，指不定出使受苦是你、最后摘果子的却换别人了。
一群人拼命阻止童贯出使，压根就是犯的红眼病，最终还不是在胡虏不断催促下选不出旁人，依旧只能让了童贯去？
这也是李寻香在众人之间，独独高看童贯一眼的原因所在。
至少，比之蔡集之流，他还敢争、还敢冒风险、还敢豁出去玩命。
尽管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他自个能封王；尽管最终，他一切的表现是如此不堪，导致大梁的天倾进一步加快。但至少，他还敢做事、愿做事。
只凭这一点，就好过那些只知争荣华享富贵的其他权奸太多。
“陛下，方才高太尉曾言，此事需朝堂之上慎重决断。但奴婢思来想去，觉得朝堂众人皆已在此，若此刻还无从决断，那上了朝堂，也必仍是这般。今童太师甘冒艰险、担此重责，实乃我朝幸事。童太师能文能武，必是最佳人选。童太师出使北地，必能扬我大梁国威，复我燕云故土，遂太祖太宗之志，在青史之上为陛下铸就不世威名。”
“说得好。”
辉宗怦然心动，蔡集之流，面色却是变了。
李寻香所言，皇帝若应了，这都已不是允了童贯出使，简直就是定了出使得成后率军北伐之人。
可这一刻，谁又敢站出来反对？难道他们能说，自己也行？
他们不敢，不敢拿自个的命去赌。
罢了，就让童贯去吧。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命回来还是未知之数，便是回来并领了北伐之业，能不能成，更是未知之数。
虽说敌辽已腐朽不堪，但他们暗中施些绊子、让童贯最终未能得竟全功，这王不就没得封了么？指不定还因此获罪，偷鸡不成蚀把米。
思来想去，蔡集等人终未再出言反对；而得李寻香眼神示意，童贯立马朝皇帝磕头请愿，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不但能成功出使北地，后续得以掌军北伐的话，定替皇帝收复故土、遂太祖太宗之志、铸就辉宗不世威名。
眼见已无人反对，辉宗直接便宣了旨，授童贯主使之身。
但高兴过后，这皇帝老儿内心又起了怒意。
经李寻香这么一整，他可算是明白了，合着眼前这群家伙阻了童贯这么久、不让其出使，他还以为是都想争功来着，谁知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全一群贪生怕死之徒！自个无胆去，却还不想童贯立功！
怎有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心中恼怒的辉宗，忽起耍弄之意，盯着方才在李寻香询问之下表现最为不堪、差点惊得跌倒的郑允中道：“郑允中，不若你接了这副使之职？”
蔡集正暗道不错，却不想郑允中已惊惧开口：“陛下，老臣近日不幸染疾在身，若要出使，怕会再有耽搁，老臣......”话未说完，郑允中已噗通一声翻倒在地，白眼翻翻、四肢抽搐，直接来了个重疾发作、一倒难起。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李寻香几乎想一口唾沫喷到郑允中的老脸上去。
上头的辉宗亦是龙颜徒变，但在挥手招来太医诊视被告知对方当真是发病之后，也只能作罢，抬了郑允中下去治病去了。
丫的，还不是全装病？竟是被吓得发了病？
李寻香一时无语。
这特么的什么玩意。堂堂尚书，竟是这等货色，怪不得这大梁完全没得救了。
目光重新转到李寻香的身上，辉宗的面色才再次变得有些好起来，和颜瑞色地出言相询。
李寻香也算又替其解决了一桩难题，这刻皇帝老儿自是准备再来点赏赐。
“陛下所赏已是足够，奴婢再无奢望，但求陛下能赐一幅字，以便奴婢时时临摹。不瞒陛下，在师师妹子处得见陛下所赐之字，奴婢只觉陛下实超书圣王羲之，故想学陛下独创之字体，却总不得精髓。若陛下能赐字让奴婢时时临摹，自是奴婢大幸。”
赐字时时临摹？实超书圣王羲之？这马屁拍的......还不得精髓，就你这等不学无术、只知削尖脑袋往上钻的家伙，能临摹出点人样来，就有鬼了！世上怎有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蔡集之流在心底暗骂，却又不能说出。他们总不能说，皇帝其实比不上王羲之、李寻香的字更是狗爬吧？
只是他们不屑，辉宗却是欢喜，自谦的表示自个在书法一道上还比不上书圣，但赐字的要求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唤人上了笔墨，须臾间辉宗便写了幅字赐予李寻香。
天之英才，国之栋梁。
这八个大字，着实令众人心中一惊。
这哪还只是赐字，分明是赐了极高评价，若李寻香不是太监，而是经科举得以正儿八经地做了官，必然平步青云、鹏程万里。
不好，这家伙不会真因此而起了心思，当真去考了科举为官吧？
蔡集心中顿感不妙。
毕竟大梁一朝的确有过这样的先例，祖宗之法、朝廷法规也未明令禁止太监考科举。
之所以史上才只出过一个这样的奇葩太监，委实是因太监们大都无甚才华压根考不中，又或者有能力者专注于太监一道极速高升所获权力远比之靠考上功名一路爬升来的更快、权力更大，故而谁还会去想着再考功名？
使劲巴结皇帝、权倾大内，它不香么？
但眼前这家伙不同。
本已极得皇帝宠信，一天之内破天荒地连升六级，若非资历委实太浅，指不定便已直接位居太监极品。
不过现在，也只能先慢慢熬点资历了。
可若这家伙双管齐下……想到此处，尽管觉得李寻香当不该拥有真能考取功名的大才，但蔡集觉得还是不得不防。
毕竟有皇帝恩宠在，哪怕这眼前混账只是稍有才学，也还真可能中个进士。
故而，思来想去，蔡集还是决定哪怕冒险触了龙颜也得先小小地让李寻香出点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