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粗犷的汉子们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声音不大的说着话，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火炉上还咕嘟咕嘟的煮着一锅奶子茶。
“说过多少次了，在这里要说明朝的官话，你们总是忘记！咱们已经不是在广阔的草原上了，你们看看吧，这里没有洁白的羊群，没有奔腾的骏马，更没有宽敞的帐篷，只有这一座座小房子！咱们现在是在明朝的腹地，一旦咱们暴露了身份，明朝的官兵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虫子一样爬满咱们的全身！”一位头发和胡子都有些花白，脸上已经有一些皱纹，看着上了年纪的老者用明朝官话有些焦虑的说道。
显然这位老者在这些人当中是很有权威的，他这话一说出来，刚才还在说话的众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有的人眼睛中还带有一丝不服气，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沉默着撕着手中的肉干吃。
“毕力格巴格西……”刚才被称为阿古拉的汉子此时小心翼翼用恭敬的语气跟这个老者说话。
不过他刚一张嘴，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刚才这句话还是蒙古话，而不是明朝的官话。
“毕力格老……老师，请不要怪罪他们了，最近因为雪灾大家的心里面都一直像弓弦一样紧绷着，时间长了总是要放松一下，不然就会断掉的。”
毕力格看了一圈这些人，虽然他们身体看着依旧魁梧，但是自己知道这些人在这段时间里遭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他们眼睛中原本散发着的光芒，现在也都黯淡了下去，原本在草原上被晒得红彤彤的脸颊此时也都苍白了起来。
这些人在草原上出生，在草原上长大，没有经历过元朝的辉煌，没有经历过元朝的坠落，也没有习惯汉人的生活。
在草原上他们向南一望就可以看到百里之外大青山的影子，但在这里一眼望去只有绵延不断的房屋，还有阻挡视线的城楼，连十里之外都看不到。
或许只有手中肉干和奶子茶熟悉的味道才能让这些人回味到一丝家乡的感觉。
这些都是多么好的小伙子，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们可以放牧几千只牛羊，也可以跟自己的女人生很多的娃娃。
半年之前，毕力格被亚格力布将军邀请到了他的帐篷中，说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毕力格，听说你对汉人的文化很熟悉是吗？”亚格力布将军是蔑儿乞部落的人，在以乞颜部为主的军队里当上一军的主将足以说明他的战功赫赫。
毕力格早就听过这个亚格力布将军，他早年间跟红巾军打过很多次仗，在元大都被攻陷的时候还掩护过乌哈笃可汗北狩，在察汗淖尔海子阻挡朱元璋的大军足足半个月之久，这才得以让元廷大部分人逃离了明朝的屠刀之下。
“尊敬的亚格力布将军，我曾经一位老师就是汉人，当时他带着我游历过很多个州府，所以对汉人的文化还是很熟悉的。”毕力格单手抚胸跟对方行礼说道。
听到对方的老师居然是一个汉人，亚格力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蔑视和嘲讽，仿佛听到一个人把一只猪羊认作自己的老师一样。
“就是因为跟着汉人的老师在一起太久了，你的身体都像那些瘦弱的汉人一样了，听说你还在使用他们的筷子吃饭是吗？咱们是狼的子孙，是要吃肉的！”
亚格力布嘲讽的语气更加明显了，如果不是有事情要这个毕力格做，自己连跟对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一个草原人怎么能跟汉人学呢！
“尊敬的亚格力布将军，我会记住你的教诲的，以后不会再跟汉人一样生活了。”
毕力格从善如流，对亚格力布的话并没有反驳，而是立刻应承了下来，当然了，这也是自己的汉人老师教给自己的，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反抗的时候，那就先学会表面上的顺从。
果然，看到毕力格一副服从的样子，亚格力布虽然眼神依旧蔑视，但是语气却温和了下来。
“毕力格，你知道的，明朝一直都在备战准备攻打咱们，想把咱们再次赶回贫瘠的漠北，那里没有丰盈的草原，没有鲜嫩多汁的牧草，咱们的牛羊到了那里只能像以前那样在石头缝里找草根吃，咱们的孩子们也只能在白月节那天才能吃上一口鲜美的手抓肉了。”
毕力格只是静静的听着，不知道对方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他虽然年轻的时候也在军队中待过，但那时候干的更多的是后勤之类的活。
而且那时候还没有红巾军也不用打仗，不然怎么可能跟着汉人老师去游历各州府呢。
亚格力布从一个铁锅里拿起一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半只羊腿给毕力格递了过去，自己也挑了一块靠近羊尾巴地方的肉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割着吃了起来。
“咱们草原上的兵力不足，如果跟明朝的大军硬碰硬的话只会让咱们草原人消失的更快，所以我需要你这个熟识汉人习俗的人带着一队人埋伏到明朝的腹地中去，找准机会对他们的粮草和粮道施行毁灭性的打击！等到他们没有粮草的时候，我会一举拿下他们！”
毕力格听到原来是让自己干这个事情，拿在手中的半只羊腿也没有心情吃了，他心中泛起了微微的烦意，是对于死亡、战争的烦意。
“亚格力布将军，我看汉人的史书上说，他们之前的王朝曾经和草原上的部落进行过友好的互市，双方之间没有杀戮，没有战争。咱们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样跟明朝的皇帝商量一下呢？他们拿走的就让他们拿走吧，咱们不去侵犯他们就好了，只要能互通有无，他们种他们的地，咱们放咱们的牛羊，为何一定要打仗呢！”
亚格力布听到这话，便把手中肥美的羊肉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小刀也咄的一声戳在了桌子上。
“毕力格，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要知道，是那些汉人把我们的可汗驱逐的，也是那些汉人把我们的王朝给摧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