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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 第202章 天后摄政

姜宅。

姜沃轻轻拍了拍正在出神的曜初:"我这里无事,曜初回宫吧。"

"近来你母后不是在整理'摄政事条'?你回去帮她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皇后要摄政,就不能悄无声息的摄政,不能只有皇上的一道圣旨就完了。

这些年来,皇后乃'代政':皇帝精力不济,将大方向拟好后,皇后代为行政。

但摄政就不同了,皇后将要有自己的政见,自己的规划,以及更多的担当--

就如《汉书》《后汉书》明确记载的几个'摄政人'存在的时期,朝廷一旦出了什么执政差错,那基本就属于摄政者的锅了,都不好骂当时在位的皇帝。

为此事,帝后已经商议过,皇后应先准备几条针对当前朝政的改正事条,一旦摄政诏书下了,当即开始推几条'新策'。

以示皇后摄政的新局面。

这与皇帝永徽后改年号,或是改官制等事一样,皆是彰显权柄,显示分量之举。

而皇帝提出了此等具体的方案,便是真正下定了'皇后摄政'的决心。

曜初从深思中醒神,给姜沃换了一杯温热的水。

姜沃看着她--说来,皇帝下定"皇后摄政"决心并准备迅速实施,也有曜初的不可或缺的缘故。

皇帝这个年过的着实苦闷啊!

还未从英国公过世的伤痛中走出来,太子迎面就给了他一个'过年惊喜',元宵节都没到,就又让他权衡掉了一个宰相。偏生这件事,皇帝还无人可倾诉苦闷。皇后忙着理政,而原本能说话的朋友......也不会为这件事开解他的。

皇帝是在曜初每日起这件事的。

彼时曜初陪着父皇吃过了晨起的药,然后拿了一碟准备好的新蜜饯给皇帝:"父皇尝尝这个吧,是我公主府做的--近来父皇不曾展颜,宫里上下都战战兢兢。御厨也是一点新花样不敢有。"怕惹皇帝不快倒了血霉,于是只敢按照最稳妥的方式备膳。

“父皇是不是都吃腻了?”

当时就给皇帝感动的,差点头疼都好了,觉得这蜜饯上都要开花了。

果然还得是女儿!

父女两人一齐吃一碟蜜饯。

曜初又说了许多姜府事,来宽慰父皇之心。

而皇帝在听着女儿安慰之语时,忽然想起了媚娘那句'曜初都是开府的公主了,陛下如何看她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呢?'

他便屏退了宫人,问女儿道:"曜初,这回东宫行事,你看半句东宫的不是。

因她知道,父皇是盼着东宫好的。

曜初闻此一问,先是捏着蜜饯想了想,然后才在皇帝示意她有话直说的柔和目光中道:"父皇,女儿是从小与兄长一齐长大的,对大哥的性情,只怕比父皇母后还了解--都怪那些东宫属臣罢了!"

她气的甚至放下了蜜饯:"女儿也不光为了姨母委屈,更为了父皇委屈!"

"他们曾谏过父皇什么,我多少也听说过几句--陛下正合慎守宗庙,传之子孙,诚不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

"

"这话就是在冤枉父皇,也就是父皇宽仁,才不处置他们。"

曜初目光澄然,她生的原本就肖似皇帝,这样孺慕望着皇帝时,把皇帝一颗慈父心直接化作温泉水。

他就听女儿接着道:"父皇才不是他们谏的'有私于后'的私心,父皇是为公于天下的苦心!"

皇帝心下动容,尤其是听了'苦心'二字,想到近来自己的遭遇,要不是顾念在女儿面前的颜面,都差点心酸委屈当场洒泪。

而曜初跟姜沃待久了,有些习惯也很像,还适时吐了个槽道:"而且父皇,便是您要'私于后族',母后哪里还有族啊?全家只剩下外祖母这个九十一岁的老人家了!

皇帝莞尔,是啊,他为何如此放心媚娘,也有这个缘故。

若换了世家出身,牵绊无数的皇后,哪怕夫妻两人情分笃厚,他也不会在政事上如此放手。

"父皇,给。"皇帝方才是下意识捏了捏眉心,没想到曜初已经递了薄荷膏过来皇帝欣慰接过涂抹。

就听曜初继续道:"父皇母后没有私心,那些人才是私心。"她顿了顿,很快就坚然开口:"父皇让女儿说,我就都说了--兄长的性情最温厚了,他自己也屡屡道于政事上还有许多不通之处,不敢随意决断,又怎么会急着接掌军国大事呢?"

"况且父皇已经许兄长监国了,不过是有东宫臣子贪心不足蛇吞象,借着兄长监国需广纳谏言,就屡屡进言,才生了这件事出来。既为难了父皇,宰相也跟着受累。"

曜初垂眸掩去愤怒之色:"何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便是如此了。"

她很快又安慰父皇:"不过,我听闻兄长也有后悔之意,已然去向母后认错了,父皇可别生气了。"

然而皇帝一听更郁闷:兄妹情深,女儿护着哥哥,一味劝自己不要生气。但这孩子却不知道,太子认的是什么错!到底还是认不清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说到底,做皇帝,最要紧的不就是用人吗?比如父皇写的《帝范》,除了第一条是君体,下面连着三章都是"建亲、求贤、审官"的用人之道啊!

弘儿不认那几句错,自己和媚娘还少生一口气,他还真不一定下决心,让皇后这么快摄政。

但这些话,皇帝就不与曜初说了。

今日与女儿细谈一番,皇帝是真颇有感慨一一他一直只盼着掌上明珠欢喜无忧,可女儿长大了,且比他想象中更贴心懂事。

又想着他们兄妹之间到底亲厚,不似儿女跟父母之间,有些话说不开。

就像......皇帝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兄长。大哥与父皇,最后也未能面对面彼此解开心结。因他们不单是父子,更是君臣。

便如他跟弘儿。

但大哥有些话能跟他说。

于是皇帝对女儿道:"曜初,日后你多帮父皇和母后看着兄长好不好?"

曜初闻言略怔,之后沉思了片刻,才抬头望着皇帝道:"父皇,女儿明白了。我会为父皇母后分忧的。"

皇帝大慰。

父女两人又闲话了半晌,曜初才起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与皇帝道:"父皇,我明日还出宫看姨母,回来再禀明父皇。"

"父皇勿要担

忧()?(),

姨母当日突然吐血应当是寒风所激()?(),

这几日渐渐好起)_[(.)]▌15▌♂?♂?▌()?(),

又回头道:"父皇()?(),

其实我去一趟,是安两边的心一一姨父姨母每日也都要问问父皇可好些了。"

皇帝闻言,心下又是一黯,只温声道:"好孩子,去吧。"

而曜初与皇帝相谈过后,还将整个谈话过程与姜沃复述了一遍。

她知道此时主要矛盾要紧:母后摄政的诏书一天不下,终究不够安稳。

因此特意说了一遍:"姨母听一听,若我有说错的话,好再去弥补。"

而姜沃听完了曜初的复述,不由看了曜初片刻:说来,曜初的相貌是真肖似皇帝,眉眼弧度柔和,眼睛像饱满的杏子,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微弯的弧度,望之可亲。

如今看,让自己回去帮母后整理'摄政事条',曜初倒是又想起一事。

她抬眼看了看姨母精神还好,这才说道:"姨母,确实已经有人想动城建署了。

姜沃一点儿不意外:在许多人眼里,她一离开,城建署就是无主肥肉,谁不想吃?

"是哪一边?"姜沃倒怕是世家那边太急了,现在趁乱跳出来想抢城建署。

不过,应当不至于。九成九的可能,还是自觉"赢了一半"的东宫一脉。

果然,曜初道:"兵部尚书郝处俊已上书,城建署应按照甲坊署、弩坊署等例,归于兵部统一管理。"

真是,急不可待啊。

姜沃忽然想起了故人--魏王李泰。

当年太子位一空出了那句流传至今的昏头话:'父皇让我做太子,将来我就把儿子杀了,传位雉奴。'

然而在巨大的利益(尤其是自以为要到手的利益)面前,昏头的大有人在啊。

当年,多少人都笑魏王李泰,现在,又有多少人是魏王呢?

姜沃便对曜初笑了笑:"也是一桩好事。"

不知如今的宰辅之一,从前的户部辛尚书,见东宫一脉如此行事,作何感想呢?

曜初也笑了:"是。那姨母我回宫了,你好好歇着。"

又提了一句:"姨母怕婉儿见你病着害怕,就让我将她带到宫里暂与令月一起一一可我瞧那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听乳母说夜里也惊醒,吃也吃不好。"

姜沃想了想,轻叹道:"那便让她回来吧。"

婉儿虽然才八岁,但又哪里是寻常八岁孩子的心思呢。

正好,她这些年也忙的太甚,教导婉儿的时间总是不够。

待此事尘埃落定,正可带着婉儿出京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

咸亨二年的元宵佳节,二圣以'岁冬无雪,天象有异'取消了所有的庆贺典仪。

而是改为了祭天祈雨,并祭祀太庙:除了求天外,还请祖先在天之灵庇佑大唐风调雨顺。

而皇帝这人非常实在靠谱,并不会白求祖宗。

求过祖宗庇护后,他郑重给祖父和父皇都上了他亲自拟的新尊号--太武皇帝(高祖李渊)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

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

给祖父是换了俩字,但给父皇,则是从文皇帝加到了文武圣'皇帝。

礼部尚书许圉师当时就心道:皇帝登基以来,真是省了礼部好多事,甭管尊号、年号、甚至是他在意臣子的谥号,他都亲自起。

他还没感慨完,就闻皇帝于祭祀之所再宣诏道:"为避先帝、先后之称,自此后,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

百官鸦雀无声:这,这还把自己的称号也给改了?

天皇。天后。

帝后称呼岂能轻动。

已然有敏感的朝臣,察觉到必有大事要发生!

次日,正月十六大朝会。

二圣一同入朝。

太子依旧设坐丹陛下。

皇帝,不,现在应该称一声天皇了。望着下首群臣模糊的面容,又看了一眼比之年前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很快点名道:"王中书令。"

王神玉起身。

仪举罕有的肃然。

昨日元宵祭祀天地太庙后,帝后诏他单独面见,嘱他以中书令的身份起草了一道诏书。

天后摄政诏书!

王神玉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行礼道:"臣领旨。"

为什么不呢?

王神玉甚至能想到明日朝堂上,臣子们对这道堪称石破天惊诏书的反应。

肯定会震惊。但震惊后,会集体上谏吗?

只怕不会。

世上的事儿就怕比。

若是没有太子监国一年,若是没有东宫属臣这些堪称'党同伐异'操作,且真的操作成功,逼退了一个宰相。只怕许多朝臣对'皇后摄政',不,现在是'天后摄政'了,还得异议一下。

但如今,很多朝臣的想法大概就变了--

如果太子摄政,东宫属臣可足有数百人,那他们现在的官位,说不定就要'让贤'了。

而如果皇后摄政,大家至少能按部就班过日子,甚至能多点'就业机会'。毕竟东宫属臣不少都兼着别的官职,比如李义琰就兼任中书侍郎。

多么香的中枢官职啊,想来皇后不会让他干下去的!那空出来的,他们不就能竞争一下?

这选择题,不太难做嘛!

王神玉很快起草好了诏书,文约理赡,略无可改处。

帝后看过后,媚娘还格外赞了一句:"王中书令果然是能臣,故而备灾事交给王中书令,才让人安心。"

王神玉:......什么叫'以怨报德'啊,我刚为天后起草过'摄政诏书',她却再次戳中了我的痛处。

起草过诏书的王神玉,并未直接离去。

其实绝大部分朝臣,只能起到舆论声音的作用。

最要紧的还是宰相重臣们的意见,尤其是专门负责'审议封驳'诏书,哪怕皇帝有诏,他们觉得不妥也可驳回的门下省宰相的意见。

王神玉奉帝后之命,将诏书送到了门下省。

门下省无异议!

毕竟门下省现任侍中之一,正是从前户部尚书辛茂将。

其实姜相病退,在某些程度上讲,对其余人的打击,远不如对辛茂将的打击大。

辛茂将差点也跟着吐血:这走的不是别的,这是财神啊。

且辛茂将很明白,

城建署这座金山()?(),

必须得有人镇住才能一直用于国?()_[(.)]???@?@??()?(),

而不是肥于人。而辛茂将最欣慰的就是姜相年轻()?(),

足以长久镇住()?(),

直到形成惯例再稳妥交到下一代靠谱宰相手里去。

可没想到,姜相忽然病退,给他打击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来辛茂将自己还觉得心中有些愧疚:因他听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其实没担心姜相本人,而是先想到了'国库!钱!'

尤其是姜相才病退后没几日,竟就有人要对城建署动手。

辛茂将心都差点凉了。

因此,看到'天后摄政'这道诏书,辛茂将不但没有封驳之意,甚至在另一位侍中卢承庆来与他商议时,辛茂将还直接表态:"此中书省诏令,我已审定。"

卢承庆望着这道诏书:"此事其实与礼法不合,陛下最后如何决断咱们或许拦不住,但为门下省侍中,这道诏书,按例该封驳一回。"

"否则,只怕你我于朝野间名声,便如从前许侍中一般。"

言下之意,之前许敬宗不敢封驳圣旨,只承圣意,可没少被骂。

辛茂将忽然笑了:"我在户部多年,被骂的已经惯了。今日事,日后史书工笔,任由后人评说吧!"

他心知,皇后摄政若最终败了,甚至没有好下场......那今时今日,他们这两个不封驳此诏的门下省侍中,将来只怕都要被算到'佞臣'那堆去。

可今日,辛茂将自问,是无愧于心的。

卢承庆亦终默然无阻,看着辛茂将取过门下省特有的"政事印",端端正正盖于其上。

诏定!

故而正月十六这日大朝会。

这道《天后摄政诏》并非帝后与群臣商议,而是直接颁行!

而在东宫属臣出来上谏抗阻之时,天后则起身道:"陛下下诏,三省宰相已议定,便为'皇言'可昭天下!"

何为诏?

诏,照也。以此示天下,使昭然,知所有由也!

帝王御宇,以诏行天下,响盈四表!

天后冷然道:"尔等欲抗诏吗?"

朝堂一时鸦雀无声。

而原本坐在丹陛下面对群臣的太子,终是忍不住震惊,回头望着帝后,尤其是母后。

然而他很快发现,母后并没有看他。

她立在凤位之前,目视群臣。

而母后面前的珠帘,已经被宦官拉开--天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立在群臣之前。

**

正月十六。

姜沃裹着厚厚的大氅,推开窗户看日出。

冬日依旧很冷。

但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朝阳自云层后一跃而出。

光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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