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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 165. 为后世定规 我为何不能上凌烟阁?

含元殿上, 空气绷紧如弦。

在李敬玄直接质问姜相可是自己觊觎凌烟阁之荣便以平阳昭公主作筏子, 先做定女子入阁的先例后,朝上一片寂静。

人人肃立不动,似乎一动都会触动空气中那根弦,割伤自己

御史李敬玄提出来的问题, 实在刁钻。

是啊, 大唐战功赫赫的将军不少。先帝年间因凌烟阁位置紧张,遗憾未入阁的将领也不止一人。

姜相怎么不提旁人, 单提跟你一样为女子的平阳昭公主呢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在李敬玄提出前,许多人并未想到这一点,但他一旦提出, 许多人下意识是暗自颔首恍然大悟的。

尤其因资考授官事, 久已看不惯姜沃的大批世家朝臣、荫封勋贵,均是眼前一亮。

提的好

提的妙

提的呱呱叫

说白了, 很多世家朝臣并不在乎这位姜相研制出水泥混凝土除了为他们修路时会在乎,做出火药, 更别提矿灯这种离他们特别远的东西, 这些事物,说白了并没有改善他们世家的生活他们对姜沃最深的印象, 还是吏部的改革

唯有这件事, 与他们切身相关。损害的可是他们真真正正的利益, 如何能忍。

这些年, 他们也一直想抓姜沃的把柄,或者说可以交易的弱点就像曾经那本风靡一时的权相夺亲外传里, 他们暗含的警告一样“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日以帝恩权势欺旁族,难道不怕自身百年后,又有权相欺你之后人”

谁料这位竟然真的没有子嗣

这些年来, 许多世家朝臣想起这件事依旧是摇头惊叹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啊,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宗族香火、姓氏不断、血脉延续。这位姜相,是怎么回事啊连个后代都没有,她这么拼做什么啊

无论世家多么不解,但人家没有子嗣就是没有,也变不出来。

一个没有家族也没有后代,本身还不爱钱世家一直盯着城建署,郁闷发现账目非常清白,会与户部交账的权相让世家狠狠体会了一把何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多年来,这位当年的姜侍郎还就真没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一路坐到了宰相。

这给世家郁闷的。

不过世家朝臣们也不傻,也心里门儿清,他们郁闷,圣人就高兴了。

而这位姜相之所以走的这么快,这么稳,正是因她做的一切事,都是卡着帝后的心意来的。

是标准的天子信臣想来在天子看来,她没有家族亦无私心,一切为公为君,所以信重。

可现在,随着李敬玄站出来,许多世家朝臣忽然兴奋起来找到了,找到姜相的私心了

原来如此。没有家族,没有子嗣,不爱财。

但人总有弱点和私心原来姜相图的是名声,或者说是荣光

当然,姜沃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对世家也不重要。

对世家来说,重要的是,要让端坐在丹陛之上的帝后以为姜沃这么想

只要圣人对姜相生出疑心来就好了就像曾经的长孙无忌,哪怕是圣人的亲舅,下场也人所共见。

李敬玄这话实在刻毒

以上,是裴行俭的心思。

他如何看不出李敬玄之意

说来,裴行俭也未想到,姜相会忽然提起过世数十年的平阳昭公主,招来这句诛心之言。

但他总觉得,若无自己向姜相提起凌烟阁之事,或许姜相今日就不会受此质问。

他下意识就想站出来,为姜相分辨一二。裴行俭自问从公心而论,若是姜相还有私心,朝上真无为公之人了

就在裴行俭站出来之前,看到了一个眼神他是吏部侍郎,站位正好在中书省后头。

裴行俭就见王神玉略侧头,似有若无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多年上司,裴行俭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止步。

王神玉安坐不动李敬玄挑了同为女子这个角度,那这件事就唯有她自己分辩明白最佳。

他甚至放平了自己手里的笏板,今日,他们都是旁观者。

朝上,邢国公苏定方蹙眉。

他当年就因为御史的攀扯,几乎是蹉跎了二十年,故而他一向最烦这种唧唧歪歪弹劾人的御史

他刚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就也收到一个眼神熟悉的,英国公往日制止他,让他少说话的眼神。

苏定方好吧。

朝上,一片寂静声中,众人都在等着,姜相对李敬玄这句话的反驳。

而此时,姜沃脑中还有闲暇想一想我是不是跟李敬x什么的犯冲。

先有李敬业,后有李敬玄。

不过想起来,李培根还是比这位强不少的

片刻寂静后,百官就见,姜相并不直接理会李敬玄,而是手持笏板,向丹陛之上道“李御史既有此疑,臣今日便奏请二圣,为后世凌烟阁定规”

含元殿深阔,哪怕外头春日阳光灿亮,也没法照亮整座大殿。

殿中常年点着九枝灯台。

尤其是丹陛之下。

姜沃能看清皇帝的面容多年来世家想抓她的把柄,她怎么会不防范

或许她与媚娘之间是能提前不必说,遇事彼此也能互相信任支持。但姜沃对皇帝,从晋王起,就是标准的臣子态度。

她学习的目标从来是英国公。

怎么会让皇帝疑她私心

这件事她依旧是卡着皇帝的心意来办的。

当今是个怎么样的皇帝他在封禅的告上天书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自认是承开国基业之君。

他想要做的,就是继承后的巩固统治。

所以他顺着先帝的路去打压世家,去继续开疆扩土,去封禅先帝未及封禅的泰山。

那么,他如何不愿意,为后世凌烟阁定规

更何况,姜沃早已经私下打过报告。

此时皇帝便颔首道“姜卿且说。”

而姜沃开口前,李敬玄再次开口质问道“姜相何以顾左右而言他下官虽官位不如姜相,却身居御史之位,肃正朝堂弹劾朝臣乃下官之职。”

这次,姜沃转过了身,直直面对这位御史。

以及他身后看不见的无数世家的阴影和恶意。

“好,李御史。”

“我就先与你论一论。”

但姜沃并没有先为李敬玄弹劾自己私心事辩解,而是先问道“方才李御史说什么若论战功,平阳昭公主入凌烟阁也未尝不可。”

“还未尝不可”

姜沃盯着眼前的李敬玄。

一字一顿问道“论功绩,论身份,平阳昭公主也轮得到你评价可不可”

到底是掌吏部多年的重臣,如今又是宰相李敬玄追着她质问的时候不觉得,可此时第一回直面姜相,面对她眉眼间的冰冷和锋锐之色,忽然一窒。

哪怕是王神玉裴行俭等人,都觉得眼前的姜沃颇为陌生

她在朝堂中,在外人前,一贯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而在熟悉的人跟前,又有种颇为反差的轻松风趣。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逼人锋芒。

有那么一瞬间,王神玉忽然不自觉看向丹陛之上的珠帘,不知为何,他恍然觉得姜相的神色,有些像皇后

但不过是一瞬,王神玉很快也收回了目光,专注于场上姜沃与李敬玄的对话。

只听姜沃道“何为凌烟武将之功,先帝与圣人早有定论。”

不管是之前二凤皇帝,还是今日皇帝定下的功臣,自然都给出了入阁的理由。

姜沃就一一道来“凌烟阁上诸功臣,必有以下至少一功。”

“或揭立义旗、从龙而起。”有最开始追随高祖起兵的,这属于原始股,分量不同。也属于最难复制的一条上凌烟阁条件,毕竟现在若再揭立义旗,那不叫义旗,那叫造反

“或战功彪炳,百胜克敌。”隋末势力很多,如李靖、李勣等人其实一开始都不是李唐这边的人,甚至还是敌对方。但架不住后来实在能打功绩彪炳。

“或开疆扩土、契阔屯夷。”李靖灭东突厥,李勣灭薛延陀,以及后来苏定方灭百济等都属于此功。

故而

姜沃对李敬玄道“昭公主三功皆备。”公主虽年寿不久,未等到后来大唐开始对外夷作战,但在大唐初期,她实实在在打下了疆土。

史载“公主掠地至盩厔、武功、始平等,皆下之。”

条条皆合。

既如此,平阳昭公主入凌烟阁便是天经地义,不是未尝不可

“有此等军功者,难道不该入凌烟阁”

李敬玄不想自己还没质问到姜相,倒是被她抓住一个未尝不可差点给噎死。

只好道“于昭公主之事上,下官失言。”

但他很快把话题饶回了私心这上头“不过,下官窃以为,以昭公主之克顺孝敬之心,当年起兵,必是为父分忧,而非为了居功换赏。”

“姜相今日请凌烟阁之事,若公主尚在,只怕也不敢苟同。”

言下之意人家公主是孝道,怎么会求回报呢如今姜相你非要让公主入凌烟阁,还是你自私,为了自己

姜沃冷然而笑又是如此偷换概念。

他们用礼法,把平阳昭公主的勇武战功特殊,变成了孝心克顺妇德。

并要求她不要荣光,不求回报。

姜沃不准备在礼法上反驳他们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他们真的尊崇礼法吗不,他们是用礼法为利刃,来剥削旁人。

既如此,姜沃索性用了媚娘的法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照李御史这个说法,忠孝皆是为君父分忧,并非为了换赏那李御史可忠于陛下吗若以李御史的大忠,怎么还要官职白衣亦可为国做事。”

转头奏请二圣,李御史忠君感天动地,不求回报,不如把官职给旁人。

李敬玄再次差点噎死。

姜沃忽然想起旧事我当年可是近距离围观过刘洎怎么怼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一个打十个的。

魔法打败魔法,就是最好用的。

李敬玄放弃了在平阳昭公主之事上再纠缠。

不过话已至此,反正也把姜相得罪透了。

那起码要来个两败俱伤

而且他若是能为世家建此功劳,将来,世家一脉也不会不管他的。

“便是如姜相所言,军功懋著者当入凌烟阁,但姜相可身无军功。”

“从前凌烟阁上的宰辅,皆是以贤辅谋深入阁。何为贤辅谋深其意实在含糊,只怕姜相也觉得自己就是贤辅谋深了吧。”

文臣跟武将的区别就在这里,不似军功分明。

李敬玄直接豁出去道“姜相若无私心,敢不敢说一句,自己此生不上凌烟阁”

“李御史说的有理。”

姜沃这句话一出,在场许多朝臣,尤其是吃过亏的朝臣,心底都浮现出窃喜若是能逼得她自己亲口承诺,此生不敢肖想凌烟阁,也是一种胜利啊

然而只听姜沃继续说道“何为贤辅谋深其意实在含糊,李御史这话倒是没错。因而今日,我正要请奏二圣,除了武将外,也为文臣之功定规。”

李敬玄

世家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等等,李敬玄这是在弹劾攻讦姜相,还是在给她捧哏啊

怎么他问一句,姜相正好请奏定一规

但在请帝后为凌烟阁文臣功绩定规之前,姜沃还有话未说完。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如今,她也走到了可以说这番话的时机。

“公道自在人心,为宰辅者,一人行事,万人皆见。”

“我若不够格,自终身不入凌烟阁。”

姜沃目光落在李敬玄身上“但李御史方才道,我若无私心,就该避嫌自诺此生不入凌烟阁”

“实在是荒谬”

“将来我若够格,为何不能上凌烟阁”

姜沃自拜相后,上朝时一直位于含元殿最前端。

因此她此时面对李敬玄,是转过身来,正好能看到李敬玄身后的含元殿大门,林立的群臣。

以及正门外高远的天空,春日的灿然千阳。

数十年行来。

她问心无愧。

今日,她就能当着文武百官问出,不,是陈述这一句我此生,为何不能上凌烟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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