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孤独和迷茫。wanben.info”
艾略特以为自己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感觉忧伤,但没有,他的声音里只有一片让他自己都有些想要沉默的平静。
“因为它们一直存在于我的人生里,填满着我的每时每刻,所以从来没有被遗忘。”
北原和枫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黑色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一片空洞的人,然后微微叹息。
如果要水不在一个底部破碎的容器里彻底流逝,那么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把新的水不断地倾倒进去,以此来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水往往只有两个名字。
孤独和迷茫。
北原和枫当然明白这一点: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的,甚至在第一次被人鼓励着不含有目的性地交到一个朋友时也是同样的抗拒。
越渴望、越喜欢的东西,反而下意识地不敢靠近,好像生怕这样连感情都不甚了解的自己会玷污这么可爱的东西。
“……所以。”
旅行家呼出一口气,接着点了一下艾略特的额头,突然笑了起来,橘金色的眼睛好像在闪闪发光:“你已经可以写诗了,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眨了眨眼睛,对自己的朋友用很轻松的语调说道:“用孤独和迷茫写出来的也是诗,诗里面也不一定要充满着爱,没有谁规定诗歌是一种注定浪漫和美好的文体。”
诗歌可以是盛装打扮的少女,可以是清新的鲜花盛开在女人的怀里,也可以是在荒原上一无所有、不知道该前往哪里的旅者,也可以是在死亡的国土边茫然伫立的稻草人。
艾略特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睛却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真的可以吗?”他问。
“可以,我还记得有这样的诗……很多很多的诗都是这样的。”
北原和枫把自己的手插在对方柔顺的黑色头发里,微笑着说道。
他想到《荒原》,想到《空心人》,想到三次元
人们在艾略特以及他里程碑似的作品的引导下写出来的数不胜数的现代诗。
我们是迷惘的,是找不到坐标的人。
——诗人们如是说。
我们找不到归处,我们不知道该从哪里寻找到未来。我们看不到活着的意义,我们茫然地注视着死亡。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只有遗失。
“写点诗吧。我也会为你写诗的,艾略特。”
北原和枫把手塞到这位朋友的怀里,看着对方似乎还带着些许犹豫的眼睛,伸手拂过对方的眉眼,微笑着说道。
艾略特看着北原和枫,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握着笔,好像他拿着的是从天使的翅膀上面掉落下来的羽毛。
“……好。”
北原和枫于是弯了弯那对橘金色的眼睛,看向窗户外面的雾气,巴黎乳白色的、正在翻涌着的雾气,像是大海的波涛被剥夺了声响,正在上演着一场被放慢速度的默剧。
他看到下面有一位小姐正在和一位先生正在往这座旅馆走进来,不断地发出几乎被雾气稀释殆尽的争吵声。
女子华丽的衣裙在风中像是百合花一样地盛开着,头发微微扬起,就像是在深海里依靠着水波与不可见的海浪的美人鱼。
而男士叽叽喳喳的,语气听上去则像是在水里面也没有放弃叽叽喳喳的小鸟。
北原和枫看着下方,忍了忍笑,突然想到了棕头鸦雀这种常见而又活泼得要命的小家伙。
“奥斯汀小姐要回来了。”
他把窗户关起来,笑着说道。
“但我也要陪你,或者你要陪着我,北原。”
艾略特写下了诗歌的第一个单词,接着抬起眼眸,很认真地说道。
“是的,我当然会陪着你。”
旅行家走到房门前,打算给自己新来的访客们开门,闻言露出一个微笑:“我答应过你的,而且还可以答应你无数遍。”
门打开了。
北原和枫朝边上望过去,果然看到了刚刚来到走廊的奥斯汀小姐……以及狄更斯。
“下午好啊,北原。”
简·奥斯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那对桃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旅行家,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拎着狄更斯衣领的手,很柔和地微笑起来。
狄更斯默默地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感觉自己最近真的非常、非常倒霉。
“下午好,好久不见,简……”
北原和枫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她:“你这几天状况不太好吗?”
“只是去了一躺伦敦郊外。”
简小姐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是微笑,但是漂亮的桃红色眼睛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看上去只是单纯的肌肉运动拼凑成的表情:“只是去了一趟郊外而已。”
狄更斯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对着北原和枫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口型。
来自钟塔侍从的青年人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疲惫与叹息意味,复杂到没有人能够辨认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要提伦敦城外的东西,旅行家。
他叹了口气,如是说。
第257章 查尔斯·狄更斯
“是……洗脑?”
北原和枫在看着今天显得格外疲倦和面色苍白的简·奥斯汀小姐在沙发上困倦地睡着后,目光就转移到了狄更斯身上,有些不确定地向这位可能的知情人询问道。
“不,是催眠。”
狄更斯停止住了喝姜汁啤酒的动作——他在有人睡觉的时候总能保持十分难得的安静,抬起眼眸,用带着酒水气味的声音低声回答。
“只是为了防止特殊情况,暂时地将某些东西封存起来而已。”
这位超越者很好脾气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懒洋洋的棕头鸦雀正在小憩,只是身上还滴着潮湿的水汽,好像才从盛夏的一场暴雨里飞过来。
艾略特写诗写不出来,于是干脆警觉地盯着对方,有点怀疑这只不按常规出牌的鸟会在下一秒把自己的朋友给叼走:仿佛狄更斯不是什么小型的棕头鸦雀,而是只巨大的金雕。
他听到了北原和枫和狄更斯关于“洗脑”的谈话,但是并不在意——即使他就是钟塔侍从里面那个负责洗脑的人也一样。
艾略特没有什么道德上的负罪感,就算曾经有过这种东西,他也早就忘掉了。现在这个工作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职业。
“因为去了伦敦郊外?”
北原和枫没有听到自己想象中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微微呼出一口气,接着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书桌边上被光明正大安放的监控摄像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监控摄像头内的艾伯特有些沉默,然后默默地把这一条线路的镜头转播切掉,置换成了虚假的数据。
作为钟塔侍从的人工智能,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渡鸦不能够离开伦敦塔吗?”
狄更斯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对旅行家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只是看向了伦敦外面好像云雾一样厚重的水汽,突兀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