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菲勒已经年迈九十，快成了一个动都不能动的老头子了。他到晚年以后，很多精力都分散到了“社会慈善活动”当中，在二十年代豪掷数亿美元成立了洛克菲勒慈善基金会，对于公司的直接经营过问很少，但这不等于洛克菲勒对他的财团不再上心。
只是停滞的美国经济，没有那个让他上心的必要了。
但今天中国人送来的订单可大不相同。
华尔街的精算师们有一套十分周全和缜密的核算公示，他们认为东共联国家经过了十多年来总计三个五年计划的高速发展以后，急需要美国的粮食、饲料和石油，单单石油一项，美国最少就可以和中国人谈成一年一百万吨到两百万吨的巨额订单。
洛克菲勒对此还不够满意：“中国人的胃口很大，我们不应该设定一个上限，我们还应该说服中国人，让他们自己也不要在那套计划经济里设定一个石油进口量的上限，多进口一些是不会吃亏的嘛！钱不够的话，还可以赊账，中国人的商业信用和犹太人一样，是由历史证明过的。”
摩根财团创始人约翰·皮尔庞特·摩根的独生子小杰克·摩根则要谨慎得多，摩根不会忘记他们在欧战中吃的亏——
当年老欧洲金融行业的代表罗斯柴尔德家族以及它所有关联的银行都反对，任何欧洲国家都不可能发动一场大战。甚至当奥地利的斐迪南大公被刺杀之后，罗斯柴尔德家族仍然没有做任何准备。他们眼中的世界格局是：英国和法国共同反对俄国，而奥地利和普鲁士相对中立，但是倾向英法，战争不可能可爆发。
摩根家族则押宝欧战必定爆发，并且必定会打得十分惨烈，那时整个欧洲的信贷生意都会被迫停下，摩根公司则可以发行大量债券，向英国、法国、甚至沙皇俄国提供贷款。
在整个欧战期间，摩根财团为为协约国筹集了15亿美元的信贷，如果协约国最后能够得胜，那摩根财团就能赚取超过20亿美元的巨额利润。
然而嘛……现在任谁都知道欧战的结局如何，德国人几乎使摩根财团赔掉了底裤，让华尔街半数以上的银行家跳楼自杀，小杰克·摩根经历这场灾难以后，对任何带有冒险性质的投机生意都异常谨慎了。
“万一中国人赖账怎么办？还是做易货交易比较好。甚至……我建议美国的企业家们要联合起来，和中国人做生意只收硬通货，只收黄金。”
小杰克·摩根对中国人抱有很深的不信任感，但他和亨利·福特那种死硬的种族主义分子不同，只要中国人愿意拿出硬通货，愿意给出摩根认为合算可靠的条件，他还是愿意和东共联做买卖的。
洛克菲勒连连摇头，感叹小杰克·摩根不肖乃父，难怪人们都说摩根家族到了小杰克·摩根这一代就要难以为继了。这不是吗？如此胆魄，放在五十年前的美国，小杰克·摩根早就被西部各路豪强吃得连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中国人对石油和粮食的需求非常大，他们也有非常可靠的支付能力，那还有什么理由来束缚住我们的双手？”洛克菲勒吸着他的雪茄说道，“只要中国人愿意签合同，我也愿意举起双手，红旗也好，还是什么镰刀锤子也好，我都可以高举起来，洛克菲勒家族也可以尊重社会主义的嘛，我也可以革命。”
洛克菲勒对小杰克·摩根提出的种种限制性条款不屑一顾，他根本不打算参加摩根财团提出的协调行动，而且据洛克菲勒所知，中国贸易代表团也正在广泛的接触美国商界领袖、名流，摩根的协调计划本来就很难成功。
“我劝你现实一些，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你如果担心再出现欧战那样的亏损，尽可以把单子签小些，但不能从原则和框架上影响到中美双边贸易。”洛克菲勒又向他的后辈再一次强调说道，“这也是我们难得的一次机会！欧战的亏损，二十年代的长期损失，我们可以弥补这十年来所有的蚀本。”
中国贸易代表团的那份采购清单，看来实在诱惑惊人，一百多万吨的石油、至少二十万吨的废钢铁……庄文统私底下通过美国社会党人的关系，把这份采购清单登到了好几份亲近美国社会党的报纸上，果然就在全美引发轰动。
来自美国各地的商界名流接踵而来，中国贸易代表团暂时在纽约居住的酒店门庭若市，除了洛克菲勒财团和摩根财团，还有越多越多次一级的企业开始跟进，也想在中美贸易里分一笔羹。
并且，这份采购清单正如洛克菲勒说的那样，没有预设上限的必要。庄文统在和美国好几位商业名流接触以后，也感到中央过去做出的估计是有些太悲观了
，美国的石油工业是真的发达，规模是真的惊人！一年上百万吨的石油贸易，对美国人来说还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只要中国政府肯出钱，甚至都不用出钱，只要中国政府愿意和洛克菲勒财团接触，达成一份初步的谅解性协议，中国就可以通过赊账贸易的办法大量进口美国石油。
洛克菲勒财团此前向中国贸易代表团开的价码，是一年八十万吨石油的赊账额度和一年八十万吨石油的硬通货贸易，等到庄文统亲自和年迈九十的洛克菲勒见面时，这位老先生便又在原来一百六十万吨石油的贸易额上更进一步，正式提出“只要中国政府许可，更大规模的石油贸易完全不是问题，如果外汇支付困难的话，除赊账贸易以外还可以采用易货贸易等多种支付手段混合”。
庄文统和顾维钧大喜过望，他们继续就贸易清单的细则和洛克菲勒进行详谈，不过洛克菲勒不愿意把时间花在细则的谈判上，他很干脆把一份数额庞大到让庄文统目瞪口呆的合同交给中国人，并说：“你们应该请青岛那位有名的林书记长先生过目，请您相信，我不会使中国朋友吃亏的。”
庄文统只是粗略扫过一眼这份合同书，心下就为美国垄断资产阶级的大胆和阔绰暗自咋舌，他不久之后就把这份合同书的全文都发回青岛，交由中央讨论做最后的决定。
因为洛克菲勒给出的贸易计划，规模实在过于宏大——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必要预设上限，上限只会由中国人今天的钱包和未来钱包的共同深度来决定。
这个巨大的数额，一年超过二百万吨石油，甚至是三百万吨石油的进口数量，就算是林淮唐都有些惊掉下巴的感觉。
林淮唐是了解美国资本家脾性的，但美国资本家在长期的经济萧条逼迫之下，能愿意这样出卖石油资源，并且开出的价格还比国际市场价有不小优惠，甚至还能给出相当大的赊账额度时，林淮唐还是觉着自己实在太低估美国垄断资产阶级投机的胆量了。
第六十六章 油轮计划
“转告代表团，坚决谈下去，洛克菲勒财团拿得出多少清单，我们都能吃下，照单全收，中国总不会吃亏的。”
国际局势越来越紧张，且不说德国和英法在西欧的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双方于边境线上陈兵百万对峙的地步，单单是太平洋地区的局势……林淮唐最紧张的就是美国国内的社会秩序。
庄文统和顾维钧给中央送回了许多份调查报告，东共联国家情报委员会本身也在美国国内组建了好几个社会调查小组，密切关注着美国国内极左翼、极右翼政治势力迅速崛起的情况。
还有产联系战斗工会旗下的工人纠察队武装，银衫军、“一分钟人”和3k党等极端民粹主义的民兵武装，几次镇压退役老兵行动以后，美国军队与政府之间渐渐恶化的关系……
林淮唐就和其他中央同志说道：“我对美国局势的估计现在非常悲观，有一句话不得不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美国社会积弊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不是一般的改良所能解决的，偏偏美国又是世界上头号的工业国，这个国家要是走向了彻底反动和民粹主义的道路，我可以说对地球、对全人类而言都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如今美国的社会分裂和政治极端化，早就超过了当年南北战争爆发前的状况，说实在的，以今日的美国度之，随时爆发新一轮内战都毫不奇怪。
“我们要对最坏的那种情形，做好心理准备，做好战略上的预案，这种时候，中国是需要为全人类负起责任的。”
美国一旦陷入内战，那么东共联就不能无动于衷，林淮唐需要顾虑美国内战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时空的西班牙内战？并且规模还要比西班牙内战大上无数倍。
近在咫尺的加拿大英大王政权很有可能入局干涉，德国也是如此，而只要德国入局，第三国际就不能坐以待毙，中国更必须要做好派出大量志愿军直接到美国本土参战的准备。
那将是一场怎么样的战争？
林淮唐幽幽道：“美国有一亿多人口，高度工业化、高度城市化，打起来会是什么样？不管是美国走向彻底的反动道路，对外发动侵略战争，还是它陷入全面内战，彻底动乱起来，那个规模，都会是人类历史上很空前的。”
蔡绮洪摸着额头：“大场面！大场面！”
“我们看欧战，几百万现代化的军队用最先进的武器，在上千公里的战线上互相厮杀。这就已经是人类历史几千年来，头等残酷、头等血腥的战争。但要是美国的局势陷入那种最悲观的情形，
就是出现好几千万军队用人类最精良、最具破坏力的武器互相厮杀，也是毫不奇怪的。”
一时间林淮唐甚至想象不出战争的蓝图，但他简单看看桌上的世界地图，量一量太平洋的宽度和距离，就很清楚随时可能到来的这场大战，对海军力量、对石油储备的要求一定是非常高的。
“东共联着力打造的十十舰队，要是因为缺乏石油动弹不得，那就将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林时爽接着说道：“商船队的情况更严峻一些，我们同日本、同婆罗洲共和国之间，都需要依靠大规模的商船队来维系海上交通，这也要消耗大量的石油燃料。”
蔡绮洪则说：“东共联国家的工业布局，过分集中在环东海、渤海和黄海地区，联盟内部的工业内循环也很依赖海上交通。”
环东海、渤海和黄海工业区处在日本、琉球、台湾的岛链保护之下，理论上来说是深处东共联国防腹地，比较安全。可是当初联盟设计这一工业布局的时候，就没有太多考虑到未来商船队的问题，也是当时各方面对联盟工业规模的估计比较悲观，完全没想到会东共联的工业化速度会如此之快，工业规模发展到今天这样的高度。
这就低估了联盟特别是中国工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