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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民国不求生 > 第一百零八章 尘埃

商丘是社会党政权与北洋政权辖区对峙的最前线,也是豫东地委所在地,北伐结束以后重新整编的第一师、第二师等精锐革命武装,都有相当部分兵力驻扎在商丘前线。

但自从蓝天蔚被袁世凯发表为河南都督以后,豫东前线两军对峙的紧张氛围也有所消解。一部分商丘驻军跟随蓝天蔚前往开封赴任,与驻在洛阳的鄂豫陕晋直五省剿匪督办冯国璋的行署交相辉映,展开了另外一番明争暗斗的故事。

剩下留在商丘的部队,主要是叶挺指挥的一个团。为了响应中央执委会“精兵简政、自力更生”的号召,这个团在豫东带头开展了星期天义务劳动和帮助生产的运动,还在商丘建立了一所河南临时陆军军官学校,寇英杰就是此时被调到商丘任军校讲师的。

商丘城内的治安经过公安总队驻在商丘的第六团多番整顿,比革命前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称不上路不拾遗那种地步,但是市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公然叫嚣的烟馆和赌馆了,妓院窑子虽然没有被明令封查,可由于社会党党纪的严格规定,基本上不会有党员去这些场所“消费”。

有钱的绅商害怕社会党进一步借题发挥,往往也收敛手脚,在整风运动结束以前很少会再去搞一些败坏风化的事情。

自然,以社会党目前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将黄赌毒完全禁绝。可是仅仅迫使妓院规模缩小,迫使烟馆和赌馆转入非公开的地下经营,就已经是一项成绩斐然的成果。

寇英杰结束了军校内一天忙碌的教学工作后,怀揣一摞地图和作业回到住宅。他和北伐时认识的叶挺就住在同一条小巷内,房屋仅隔着两堵墙而已。

“寇哥啊,嗨,这么晚才回来,今天也忙得很吧?”

大冷天的,叶挺还穿着一件非常单薄的短打衣裳,外面套着军大衣,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等着寇英杰。

寇英杰放好教学用的讲义材料,笑笑说:“还是那么一回事……整风、整风,教学工作全都被打乱了,你说中央是怎么想的?大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段时间,这就又开始瞎折腾。”

叶挺的年纪在社会党的青年军人内也算非常年轻,他抽了口烟又摇摇头,知道党内有很多人都对整风运动困惑不解,或者抱有抵触心理,或者觉得很没有必要。

比如说寇英杰,临时军校的师资力量本来就非常差,几个老师的工作都是又忙又累。现在突然搞出一个整风运动,全校所有师生都被要求接受审查,还要写什么个人小传,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正常工作。

有人心怀怨气,也很正常。

叶挺可以理解中央发起整风运动的用意,他也觉得整风势在必行,所有对寇英杰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过话头。

寇英杰自讨没趣,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回屋头洗脸,可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很快就吸引住了两人的注意力。

叶挺看到四五名身穿黑皮制服、戴红色袖套的政保局干部堵住巷口,眉头马上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政治保……”叶挺从马扎上站了起来,问道,“请问几位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政保局干部先向叶挺敬礼,说:“不好意思,叶同志,今天的事情和你无关。”他随即走到寇英杰的面前,掏出一张稿纸道:“您就是寇英杰吧?你的个人小传有些问题,请和我们走一趟。”

人的影,树的皮,政治保卫局也是威名在外,特别是整风运动这种时候,要和政保局干部走一趟,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身经百战的叶挺顿时慌了手脚,寇英杰却好像早有心理准备。

“同志,让我先收拾一下家中的东西可以吗?还有家里的孩子……我可以委托给叶挺同志照顾吗?”

寇英杰家里养着一个小孩,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孩子,而是北伐期间他在淮安收养的北伐军战友遗孤。孩子已经睡了,政保局的人也算通情达理,寇英杰向叶挺嘱咐好照顾孩子的各项事宜以后,便伸出双手,任人戴上了镣铐。

“……我大概知道自己有哪些问题,唉,是我不该有蒙混过关的心态……时也命也,就这样吧,我和你们走,同志——我还可以叫你们同志吗?”

那几位黑皮制服的政保人员相视几眼,为首的那人点头说:“可以。寇英杰同志——或者我们应该叫你靳云鹗同志?也请你不要太担心,豫东地委从整风开始到现在,还没杀过一个人呢。”

寇英杰的原名叫做靳云鹗,他亲哥哥就是北洋军第五师师长靳云鹏,北伐战争期间靳云鹗在江北第十三混成协任参谋官,被第二师俘虏以后,隐瞒身份,改名换姓为寇英杰混入了革命军队内。

由于军事素养过硬,靳云鹗在革命军队内不仅升迁迅速,甚至还负责过林淮唐的安保工作。

整风运动开始以后,靳云鹗多多少少其实就产生了一点不祥的预感。只是他自认为此前已经瞒了那么长时间,未必就不能再继续瞒下去,可惜靳云鹗写的个人小传和原第十三混成协降兵出身的许多人个人小传内容冲突,很快身份就完全暴露。

他被带走以后,立即就被隔离审查,与靳云鹗相关的上下一大批人,几乎全部受到影响,另有十多人被立案调查,还有二十多名军官被转入整风学习班,就连叶挺,也在这之后被隔离审查了三天才放了出来。

据说靳云鹗本人在加入革命军队以后的表现,一直都非常良好,不仅军事技能过硬,而且关心同志、忠于职守,甚至还通过了入党审查,成为了一名社会党党员。

但他从前的历史被调查出来以后,无论靳云鹗本来的为人如何,或者他革命的意志如何,都说明着党和军队的政审体制是多么的涣散,才会使这样一个过去历史交代不清楚的降兵顺风顺水地走到革命军队的中坚阶层。

叶挺知道,党内、军队内一定还会有更大的风暴卷起……

靳云鹗错了吗?

叶挺对自己这个朋友非常熟悉,他相信靳云鹗绝对不是一个混入党内的奸细分子,然而靳云鹗该如何解释自己未向党坦白过去历史的原因呢?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暴力、是血腥,是容不得温情的一场战争。革命者对敌人当然也抱有深切的同情,可这同情只能在完全的胜利以后才有机会去表达。

这个晚上也是叶挺在很长远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见到靳云鹗。

当三天以后叶挺的隔离审查结束以后,他只从旁人的讨论中听说靳云鹗被调到了南方的龙岩一带。整风没有抓出多少个像高绳芝一样真正具备破坏性的奸细分子,却抓出了为数不少像靳云鹗这样革命意志坚定可过去历史晦暗不清的人。

叶挺有些不明白了,这一切值得吗?

他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豫东地委很快在商丘组织了好几场旨在“清除靳云鹗余毒”的政治运动,临时军官学校许多和靳云鹗过从甚密的老师也不见了踪影,党委会还在反复强调着整风运动的各项宗旨,只是当叶挺今后再见到政保人员的黑色制服时,他的心中不期然会有一阵战栗。

历史的尘埃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时,就是一座大山。

然而。

不要这尘埃,难道就没有大山了吗?

社会党没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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