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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法兰西不缺皇帝 > 67.头颅蜡像

罗伯斯庇尔瞪着富歇,脸上的表情,随着失血过多,已呈现坍塌的趋势。

富歇则继续对他说道:

“人们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的,如果让你和圣茹斯特得逞,那岂不是其后整个法兰西会变成十几个苦修士的幽居地了吗?所以恰如你曾用华丽辞藻表达的,什么是大革命......大革命总是要通过一批人的毁灭才能成功,不是这一批就是那一批。你让身边所有的人都感到,想要活命,就必须把别人先推上断头台,这样可不好,希望你脑袋的坠地,成为这种灭绝人性政策最终的余响。”

罗伯斯庇尔努力翻过身来,他抬起左手,支住断裂的下颔,右手则似乎想要攀住富歇的衣领,大致意思是自己会以何种方式,实现身体和灵魂的分离?

“你会被秘密推上断头机,最终就连巴黎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死了,还是继续活着。”富歇静静脱下手套。

“......”otg2ntc=

“对一批国会里的权要而言,他们要你实实在在地死掉......可对曾生活在你播撒的大恐怖下的法国平民,或者流亡贵族来说,你最好是在黑幕里消亡,没有权威能证明你到底是死是活,这样只要夺取权力的我们一提起你,他们就会浑身害怕,乞求我们的保护。”

说完后,富歇站起身,挥挥手,于是士兵将倒在地上的罗伯斯庇尔分子统统用担架抬起,塞入数辆马车里,开始送去杜伊勒里宫。

救国委员会办公室,那台覆盖着绿色布的大桌子,曾是罗伯斯庇尔呆的时间最长的工作地点,现在罗伯斯庇尔本人就被扔在上面,他穿着黑色大衣,内罩他那件宝蓝色礼服,最里面则是红白相间条纹的棉衬衫,米黄色的裤子,棉织的长筒袜,他的头枕在片法兰西军用面包上,桌子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幸灾乐祸前来观望的国会议员们,他们都巴不得他死,卡尔诺、比约、塔利安、康庞、罗埃德雷、贝勒、杜蒙、巴雷尔、瓦迪埃等等,他们环绕在这大桌子边,盯住罗伯斯庇尔,场面十分诡异。

门被打开,前奥特—季约医院的德.福扎大夫走进来。

福扎和另外名外科医生,用绷带包扎了罗伯斯庇尔可怕的伤口,江浙湖汉北塔利安见到这个情景,就嘲笑说:“陛下,你怎么居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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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塔利安指着那染血的绷带,说这就是独裁者的王冠,他居然还想要建起个宗教,他企图超越那穆罕默德呢!

当大家都开始笑起来时,福扎大夫突然说了句:“请让医生和病人安静下来,你们全都走开!”

大夫的话,才让大部分人感到某种羞愧,便纷纷离去。

当办公室内只剩下医生和病人,还有几位持枪士兵后,福扎大夫扶住罗伯斯庇尔的头颅,叹口气说到:“你要用血来开辟革命的道路,但现在你和马拉自己的血,也混入到这条道路的地基里了。”

当医生正在收拾手术器械时,房门外面,从朗布依埃匆匆赶到的罗贝尔出现在翘首以盼的众人面前。

“鲁斯塔罗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大伙儿急切询问说。

“鲁斯塔罗叫我对大家说,他完全信任国民公会,完全信任救国委员会,完全信任治安委员会,也完全信任巴黎的革命法庭。”

“那就尽快将断头机给立起来。”听到这话,瓦迪埃率先说到,带着一身轻松的语气。

“对,此刻所有的延误都不利于共和国。”塔利安附和道,“治安委员会得对革命法庭持指导作用。”

很快,罗伯斯庇尔生前最信任的两位法官迪马和富基耶低着头到来。

治安委员会主席瓦迪埃警告这两位:“你们的程序便是进去,判明罪犯的真身,随后不要公开审判,不要陪审团,不要辩护律师,一切都按照暴君罗伯斯庇尔之前所发明的那套程序来——对了,还有,完全不准有异议上诉,完全不得违背国民公会既定的处理决议!”

是啊,当初巴黎革命法庭曾宣判一名罗赛兰的年轻贵族无罪释放,可罗伯斯庇尔却执意要罗赛兰死,他大为恼火,骂法官“将法律置于美德和良知之上”,于是罗赛兰最后又被拉回去,上了断头机。

罗赛兰的遭遇,现在轮到罗伯斯庇尔自己来承受。

迪马和富基耶短促商量下,迪马当公诉人,富基耶则是审判法官。

他俩走入到房间,前前后后只花了两分钟。

据说最重要的流程就是“公诉人”指认:躺在桌子上的罪犯马克西米安.罗伯斯庇尔正是救国委员会的马克西米安.罗伯斯庇尔本人。

而后审判法官便裁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第二天清晨,巴黎还有些残雪,塞纳河的波痕泛着冷灰色,关着罗伯斯庇尔全党的车队,从杜伊勒里宫出发,穿过革命广场,再至圣奥诺雷大街,而后经铸币街到夏特莱堡街区,而后再送到古监狱广场搭起的断头机,所经之路,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后世的记载说,巴黎民众都欣喜若狂,各种疯狂拥抱,看着罗伯斯庇尔的垮台,看着他被送到断头机的闸刀下,让整个巴黎乃至整个民族重回到那种团结、和谐的幸福氛围。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广场和毗邻的街道上,挤满了焦躁不安的人群,当五花大绑的“反革命分子”坐在囚车里,在他们眼底驶过时,他们才敢相信罗伯斯庇尔完蛋了,可当囚车啷当啷当地过去后,他们又开始狐疑起来:

坐在里面的,真的是罗伯斯庇尔本人?

他不会还活着吧?

他不会正呆在圣奥诺雷大街的咖啡馆,或者雅各宾修道院阁楼,或者哪个角落,用他那高度近视且冷淡疯狂的眼睛,从我们身上挑选要上断头机的倒霉鬼吧?

由是人们的脸上又满是不喜不悲的木然。

整整一天,巴黎城都是奇怪的谣言,按师父的指示,劳馥拉所属的记者联合会不在报刊上给出任何明确的指向,很多报社连夜就开始组稿撰写,但都是语焉不详,反倒使得人心更加惶惶。

只有罗伯斯庇尔本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真实命运的人!

当初他签署命令,用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画,断头机就会杀死那么多的巴黎或外省的人,可他本人却从来不去看死刑(当初他在阿腊斯主教府法院,是看了被判处绞刑的死囚被处死时的卷宗描绘,才致力于废死的)他本人也从来没去过被革命夷平过的城市比如里昂,他渴望用死亡去制造美德,但却从来不愿正视死亡。

所以人们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自小在宗教氛围浓厚的阿腊斯城长大的,六岁就失去母亲,特别喜欢制作衣服花边,建造小教堂模型,养金丝雀、小鸽子的清秀害羞的男孩,一个自执业起就致力挽救社会不平等并废除死刑的年轻律师,会成为个在血泊里追求革命的杀人狂呢?

其实他们都忽略了,过去和现在的罗伯斯庇尔其实没什么两样,杀人、死亡在他眼底都不过是追求道德的工具,他的内心始终拒绝与人相通,他的灵魂是孤僻的,他的道德也是一样,一个断头机下生命的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为前进道路上又扫清了颗小石子。

有人会为用自己皮鞋踢开颗石子,而为石子感到痛惜吗?

这点上菲利克斯其实和罗伯斯庇尔类似,不过菲利克斯更善于伪装罢了。

罗伯斯庇尔则成也真诚,败也真诚。

不可腐蚀者以某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姿态,在大革命风暴里存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直到他在古监狱断头机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闸刀落下,历史上仅仅残存下一抹新月般的血痕,这血痕告诉人们:

政治的空想总会败于残酷的现实。

所有都结束了,两辆平板车驶来,人们将尸体胡乱抛上车子,头颅集中放在个大筐子里,晃来滚去,随后车子便向埃郎希公墓而去。

傍晚的公墓里,篝火点点,灰暗的雾气缭绕着,一个挖好的大坑,罗伯斯庇尔、圣茹斯特、库东、昂吉奥等分离残缺的无头遗骸,被一股脑伴随着边沿坍塌的泥块推入其间,挖坟人又抛洒下白色石灰,这是国民公会的命令:“不让这群乱党有朝一日成神。”

接下来,几名挖坟人又把装着许多颗头颅的筐子给提过来,也准备扔进去。

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名女青年,她喊到自己是王宫集市蜡像馆老板的女儿,姓居尔蒂图斯,她要罗伯斯庇尔的头,做出个蜡像模型,陈列在馆里。

挖坟人不肯,和居尔蒂图斯发生争执。

此刻,一位举着黑伞的神秘男子出现,说他愿为居尔蒂图斯小姐支付所有费用。

殡车、挖坑和埋葬,共花了共和国国库193里弗尔。

这男子又额外掏出四枚金路易,当作挖坟人的小费。

居尔蒂图斯才成功地抱来罗伯斯庇尔的头颅。

头颅眼睛闭合,鼻孔里垂得全是血,已变得青黄。

居尔蒂图斯小姐很快就做出了复原的头颅蜡像。

“送我一个吧。”那神秘男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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