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安看着杨修这副动容的模样,有些感慨。
她未出阁时听说过这个堂弟是个冷心冷情的,不过二人一直没什么交集,只有宴会上偶尔见过几次,算点头之交。
后来杨修遇到沈淑颜后,秦十安听了他们的故事,又觉得杨修其实是个内心十分柔软的人。
直到今春开始交集变多,秦十安渐渐感觉到杨修有一颗心怀天下的慈悲心,内心柔软却也十分坚韧,是近百年世家里难得的贵子。
杨修感激的冲秦十安作揖,“多谢堂姐,颜颜说越儿的夫子还是秦太傅举荐的。”
秦十安浅笑回应,“无妨,前日母亲来信提过这件事,父亲举荐的是孟良孟先生,越儿是个聪慧的,应该遇到一位好夫子。”
赵巡听到孟良有些震惊,“就是那位四十年前便名动天下的国士孟良?”
秦十安笑着点头。
赵巡有些吃惊的看了眼杨修,孟良年事已高,已经是半退隐的状态,多少世家大族想请孟良都请不出山。
杨修亦有些吃惊,他想过秦太傅举荐的夫子定是个厉害的,但没想到竟是国士无双的孟良,连忙对秦十安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听闻孟先生几乎不问世事了,没想到越儿能得孟先生启蒙,是越儿的运气。”
南榆曾在说书的茶馆里听过这位名动天下的孟先生。
四十年前当今陛下以先帝次子的身份登上皇位,刚登基不久,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幼子带兵逼宫,那时孟良已初露锋芒,被当今陛下招安,期间结实了秦十安的外祖父赵澜庭和祖父秦穆,在这场逼宫里,孟良用了一计,秦穆和孟良在内,赵澜庭在外,三人里应外合,将叛军悉数清理,迅速平定这场叛乱,将伤亡降到最低。
也正是因为这场叛乱,孟良名声大噪,被陛下奉为无双国士,在之后的数十年里,辅佐陛下将本朝推向盛世的顶峰。大约七八年前,孟良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想安享晚年,辞别陛下后,便在燕京城郊找了个僻静的院子不理世事了。
南榆“哇”了一声,“我在茶馆听过孟先生的事迹,当真是运筹帷幄、绝顶聪明的人物。”
秦十安宠溺的用手指点了下南榆的额头,又转头对杨修摆摆手,“杨大人不必客气,越儿聪慧,是个招人喜欢的。”
杨修温润一笑,和他们三人又闲聊了会,才慢慢散开心中郁结,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及危难时的不离不弃,让他们四人之间渐渐生出了信任。
月辉清凉,三两好友闲坐庭院,杨修觉得这是他这些时日里最宁静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竟下起了绵绵细雨,南榆和秦十安伴着雨声,难得睡了个懒觉。
等她们来到厅堂,杨修已经在看卷宗了,正皱着眉头在听衙役回禀些什么。
待衙役下去,杨修眉头也未舒展,秦十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杨修摇摇头,“是昨天派去追踪贼人去向的人过来回禀结果的,幸好昨天下午便让人开始追查,不然昨夜凌晨下的这场雨正好能把痕迹冲刷掉,会更难追踪。”
“那追查到了吗?”
“嗯,往武昌方向去了,待庆阳这边一些事处理完,我们便动身前往武昌。”
南榆闻言眼睛一亮,“杨大人,我们也可以同去,我和十安姐姐本就是四处游历。”
秦十安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杨修轻轻一笑,“我说的就是我们四个一起。”
南榆笑意更甚,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杨修被南榆的笑容感染到,眉头也轻轻舒展开。
最初杨修只是同情南榆,十七岁的少女为了救父亲不惜以身犯险,身受重伤也没想过放弃,算计来算计去只是为了救自己的爹爹,最后还看着自己的爹爹葬身火海,南榆没有因此倒下,反而撑起了自家的产业,她骨子里的坚韧让杨修动容,加上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杨修也渐渐将南榆当妹妹一般。
不管在永宁县还是如今的庆阳府,破案过程里,南榆和秦十安都帮了大忙,两位女子在尽自己的力量维护社稷安宁,这世道能走出后宅的女子很少,其实杨修心里很敬佩她们,所以他也想尽自己的力量给予她们方便。
秦十安四处看了一圈,有些疑惑,“赵大人呢?”
杨修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赵巡快回来了,便说:“他在敛尸房,昨日带回了那么多尸骨,仵作在验尸,他在那帮忙,看时间大概快结束了。”
话音刚落便听赵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在学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这人对时间的感知力相当准确。”
秦十安和南榆转头看向门外,赵巡今日一身玄色劲装,显得人格外精神,手里拿着一叠纸张,跨步走到杨修跟前,“这是验尸结果,我们昨日带回来的尸骨,拼凑之后有十三具尸骨,骨架上多有裂痕,而且大部分都比较碎,多半是棕熊撕咬过程中扯断的。”
杨修接过报告,仔细翻看一遍,低声询问,“都是女子是吗?”
赵巡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点点头,“都是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少女,而且和咱们从河底捞出的十七具尸骨一样,头骨上都有被铁定钉过的洞,前后加起来一共有三十个少女遇害,报案的只有十八起,所以有些尸骨怕是连身份都难以确认,因为无人认领。”
杨修叹了口气,“派人去民间探查一下近半年失踪的少女,列个名单,到时候再让家属过来认领吧,总归是要入土为安的。”
今生受苦,希望来世这些女子可以平安顺遂一生。
赵巡想起牢里还有个李茂,开口问杨修,“那李茂怎么处理?”
杨修沉思一会,“他虽不是这件事起头的人,却也是实打实的帮凶,判七日后菜市口斩首示众,以泄民愤。今日听狱卒回禀他已经醒了,下午我再去审一审,他是我们目前抓到的唯一一个那个组织里的人,看看是不是能再问出点什么。”
赵巡点点头,伸头看了一眼杨修在看什么卷宗,“庆阳府官员档案卷宗?你看这个干什么?”
“上回审李茂,问出一个我感觉有些奇怪的人。”
“谁?”
“庆阳府通判,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