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做事雷厉风行，第二日，新平就变了一个样子。
在几个大窑洞附近，围满了士兵，长枪短刀，黑衣黑甲，这是长安的黑甲卫啊！
“老师，老师，这，这……”李承乾惊呆了，黑甲卫怎么会来到这里。
“承乾，让我再给你上一课，你说不要与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那我要加上一句，不要与没有追求的人谈理想，更不要与眼光只有这么长的人，谈论未来。”
孔颖达右手食指与拇指比划一个小距离，大概有猫咪眼睛直径那么大。
“他们为生存奔波，既然有生存之道，他们为何要舍近求远，为何要为了你虚无缥缈的目标，浪费他们的时间？”
孔颖达面色中带着慈悲。
“承乾，让一个刚会走路的孩童去奔跑，你想当然了。”
李承乾想说话，没说出来。
孔颖达说的没错，他想当然了。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让这些人觉得跟着自己有前途，其实他们只想吃饱穿暖之后有点小钱给儿子娶媳妇，给女儿嫁妆丰厚一点。
他这个太子嫡长子，在这些人看来，远，远到不如面前的一块饼让他们心动，长远的利益，他们根本看不到。
如果给钱给个小官作为胡萝卜，他们也会趋之若鹜，但是李承乾没有，他以为这些人会有专研精神。
而他开始又把顾家推下去，给工匠们一个感觉，他这个人是跟工匠站在一边的，工匠就容易蹬鼻子上脸，至少对顾家安排的计划，他们根本不在意。
哪怕葛道士在一旁帮腔，他们也只是消极烧几次，实际心里想的的上次烧的就不错，能做多少小玩意，能得到多少钱。
而顾家与古家，在看到李承乾对待普通手艺人态度之后，也不敢多做什么。
“承乾，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世界等级存在是合理的。”孔颖达怜爱的看了李承乾一眼，他也算很理解李承乾，知道李承乾小脑袋瓜子里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东西。
他与李承乾有共同的认知，比如重视农民。
但是，在这个基础上，他们的分歧更大，今日，他就要好好给李承乾上一课。
“你认为我把官看得重，是因为他们的确值得看重，能当上官，他定然的读过圣贤书，他知道什么最重要。
一个县令管理一县，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百姓看着，所以他必须有威严。更别说州府，如果没有威严，他的话，他的政令，谁来听从？
你对他们的尊重，就是在放纵他们，顾家古家还能感激你礼贤下士，而那些人，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傻子。”
孔颖达指了指光着膀子，在窑炉附近溜达的人。
“他们的认知，感受不到你的好感，在没有侍卫的情况下，他们也感觉不到你的身份。”
孔颖达没有用恶毒的语言来形容他们，但是李承乾却听了一身冷汗。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正视这个事情。
可以说是他的遮羞布。
因为上辈子被大儒们看不上，被很多官员看不上，所以这辈子把自己放在一个又高又低的位置。
那就是要一直站在普通人的立场，去反驳大儒们，去指责大儒们，去嘲讽他们。
可实际，还是需要他们。
这次的事情，就是给他一个耳光。
当普通人多一点，他不拿出他的身份地位，不给他们压力。
他们根本不会认真做事情，至少不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事情。
法不责众，就是因为牵扯太多的人，他们有恃无恐。
如今，他们就有这样的想法。
一种淳朴的，落后的，无知的观念。
在他们看来是正确的观念。
“多谢老师指点，我明白了。”李承乾很恭敬向孔颖达行礼，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他心里小九九都被孔颖达看的清清楚楚。
“我尽力改正！”
孔颖达很少欣慰扶起李承乾，这个学生，只要你对他真心，他也会换以真心。
真好。
“你站在一旁，看为师给你出气。”孔颖达白色的广袖用力一甩，李承乾听到风吹衣袖的声音，他都怀疑孔颖达是个武林高手。
今日孔颖达一身白衣，广袖高冠，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在气势上，行头上就压制住很多人。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个人什么人，一看就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知道衣冠的重要性了么？”孔颖达目视前方，现场给李承乾做教导。
“明白了，有时候是唬人需要，并不都是因为礼仪。”李承乾小声回答，脸疼。
孔颖达说了句孺子可教，然后就快步来到窑炉附近。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旗子，在空中划拉几下。
黑甲卫，他们的手整齐放在刀柄上。
又划拉几下，唐刀出鞘，光芒刺目。
在场的工匠们吓得抱成一团，然后纷纷跪下，磕头。
这个下马威，漂亮。
“尔等庶人，皇家给与机会不知道珍惜，贪图小利，可怜可恨。”孔颖达那个大嗓门开始了。
“今日起，按照公子所言，快快将公子需要的东西做出来，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完成，都发配岭南。”
“这，”
“这是为什么，”
……
工匠们纷纷扰扰，孔颖达再次挥动旗子，一个黑甲卫走出来，来到工匠身边，长刀压在说话声音最大的工匠脖子上。
“谁准许你如此大声？竟然敢直视公子，对皇室不敬之罪，轻则三十大板。”
那个工匠不敢动闭上眼睛，双腿颤抖，嘴里一直哆嗦着说些什么，不成词语的东西。
“老师，放过他们吧，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他们什么都不懂，打了也不懂，不如对他们教化一番，懂得，尊卑。”
最后两个字李承乾思考了一下，才说了出来。
在现代，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是不是在权贵眼里，他也是尊卑中的那个卑？
李承乾感到自己好虚伪，所谓的重视，在收到挫折之后，就变成了轻视。
所谓的基础，在他们不听话之后，就把他们变成牛马。
李承乾想回到长安，他不想见到这些。
太难受了。
“公子所提供的配方，有人传出新平，杀。”
“公子提供的原料，敢私藏者，杀。”
“烧制玻璃过程，不论成品品相如何，敢动分毫者，杀。”
……
连续十几个杀，孔颖达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声音冷酷，表情淡然。
上百人聚集在一起，跪在地上，额头触在地上，没有人再敢出声。
李承乾也不敢出声，这样的场景，让他无法接受。
但是他也知道，这样，效率才会更高。
回去之后，李承乾一言不发，小白云冒个头，看他的样子也不敢调侃他。
“回长安，”到了客栈，李承乾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就开始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