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盯得有些难以自容，雷羽垂下眼帘：
“对不起小黑，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可因为两国战事，百姓苦不堪言，我只是想早些结束战争。”
可触及到小黑眼底的清澈，他视线似乎被烫到一般，赶紧收回，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暗自咬牙，愧疚、无地自容交加。
想起两人的过往，他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路过来，一人一蛇相依为命，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没关系，我有你已经足够了。”
手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愧疚的道着歉：“对不起.....”
这次的对战很快就结束了，也因为他装死的事，被人给发现。
逃兵，怯战都是士兵中的大忌，他被多人举报，主帅当着几千士兵的面将人打得半死。
周边的嬉笑，无尽的嘲讽，无能为力的痛苦，让他无法自处不由的怨恨上小黑。
若它能早点交出羽翼，就不会有如此屈辱的一幕。
人被关进了柴房，身上都是被鞭子打过的痕迹，静静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的生气。
小黑从窗户边爬进来，舔了舔他手上的伤，可半天都不见有人回应。
它好奇的看了一眼，见雷羽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侧过身不再说话。
小黑愣了好半晌，想逗他开心，便被推开了。
“小黑，我是不是很没用，连死都怕，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被人欺辱打压，却要跟狗一样活着。”
“我想父亲跟娘了，想去陪他们！你不是人，不懂这种感受。”
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小黑想上去，又被他给推开了：“你也嫌弃我！所以才不想把羽翼借给我吧！”
“我知道羽翼对你们肥遗来说是至关重要，可上次你给我吃，不也没事嘛！”
“为什么这次就不行，我若判定战乱，一定会给你最好的补偿，要什么都依你。”
说完，他撑起身子：“小黑，再信我一次好不好！就最后一次！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它的动作僵住，似乎在仔细打量这人还是不是它所认识的雷羽。
最终在雷羽的再三恳求下，它给出了第二个羽翼。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甚至......第四次。
雷羽是得到了用肥遗羽翼炼化出来的兵器，也靠着它一举平定战乱，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可就在他满心接受着即将到来的至高荣耀时，皇帝惧他功高震主，一纸诏书收了他手中的八万兵权，下了死令。
尝了权利的甜头，一次一次的波折，他自然不愿就此放手。
便从肥遗身上取下第三根羽翼，烧为灰烬，许下成为一国之主的愿望。
初心难得，人心会变。
当上一国之君后，他依旧不死心，想要的只有更多，从前那个不想百姓苦难的人，四处发起征战，扩大国土。
为妖怪着想的人，为了一点利益到处屠杀。
为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民不聊生！
至此，它才认清，雷羽彻底变了，不知何时，变得心机深，手段毒辣，残暴不仁，贪婪无度。
那些年少的过往，就好似那缕升起的青烟，天上浮云。
而它用生命代价，创造了一个祸害世间的‘妖怪’！
那已经不是它认识的雷羽，给出第三根羽翼后，小黑就决定离开他。
就在它即将死去时，受到天上降下来的仙泉，得以保住一条命。
认真修炼十几年，才再次现世，可它的出现导致了南阳旱灾频频甚至更重。
因为这迹象，也让雷羽发现它回来了。
便引诱它入宫，此时已经物是人非，雷羽不再是那个少年，已经满头的白发，半靠在椅子上。
脸上堆满斑驳跟皱纹，身子更是透支，走起路来都困难。
见到已经化成人形的肥遗，年轻气盛，英气逼人，不比他少年时差。
两人再次相见，其间已经断了十几年。
雷羽咳了两声，目光扫了一眼，跟前站着的人：“当初不辞而别，也有六十余年不见了吧，小黑！”
肥遗垂眸不说话，起初它是不想来的，可听说这人为了找它，要杀了一城的百姓，再如何，这约还是应下了。
听着他依旧这样叫自己小黑，肥遗放在袖子下的手猛的攥紧：“我们.....好像也没别的话可以续了吧！”
雷羽一愣，轻笑一声，脸上满是苦涩：“是嘛？你还在怪我吧！”
肥遗不说话，但紧锁的眉还是出卖了它此刻的心情。
怪！？
随后露出一抹嘲讽，是它自己太过于执着人妖能够和平共处了，实则不然，人妖只能殊途！
是它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心，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会变！
雷羽向前拉住他仅有的一只手，热泪盈眶：“小黑，你我曾是最好的朋友！可不可以再帮我最后一次！”
肥遗大惊，立马起身：“你的恩，我已经还完，我们两不相欠！”
闻言，面前的老翁不由的皱紧眉：“可你知道我一路走上来多不容易，要眼睁睁看着我死？”
越说越激动，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你还有一翼对不对！再帮我最后一次！小黑算我求你，最后一次！”
“够了！”
最后一次！它已经听了无数遍！
看来已经没什么话可说，它便要开门出去。
可不等踏出门，头传来强烈的眩晕感，不可置信的回头：“你！”
随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此时虚弱的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佝偻着身体，嗤笑一声：
“小黑！你还是那么好骗！忘记我出生灭妖世家，最不缺法子对付你这种蠢妖！”
肥遗死死盯着他，爱恨交加：“你说过，妖有善恶之分，也是苍生之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雷羽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弯刀，面露嘲讽：
“呵呵呵，善恶？小黑，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无心的一句话，你怎么还记到现在，真是愚蠢！”
他手中的刀高高扬起，“呲！”直接砍下了他的手。
肥遗意识渐渐模糊，依旧不想相信：“所以！都是骗我的！”
“小黑！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不公平的世界！”
颤抖着手握着一只断掉的羽翼，他原本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对不起.......”
它感受钻心到骨髓的疼痛，不愿再看眼前一眼，紧闭双眼晕死了过去。
“啧！”
原本已经没有意识的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烦躁的轻啧声。
肥遗原本痛苦紧皱得眉眼忽然舒展开，眼睛缓缓睁开。
面前是一个穿了一身艳丽红衣的少女。
周围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它漂浮在半空，不知这里又是何处。
可它一眼便将人给认了出来，最后扯出一个轻笑：“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