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从哪里来?”
昏暗油灯下,刘氏眉头紧锁,纹路横生的面容一半隐在暗影里,她眼睛沉沉盯着杨流霞尚平坦的肚腹,突地从鼻腔里喷出冷哼!
“你大哥被你妹妹连累至此,娶这么个媳妇儿回来,这份聘礼自然由你妹妹出!”
杨冬青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只要不动用家里的银钱,管它谁出这笔聘礼。
“娘,我哪里有银子!”杨流霞绞着手帕,声音小小,瑟缩着不敢看刘氏。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至你出嫁前,就安心在家里绣嫁衣,等着嫁去吴家,再让我知道你同那姓叶的搅和一处,别怪我以后不管你!”
刘氏瞪一眼杨流霞,沉声叮嘱。
“吴坤生得面丑,女儿嫁给这么个人,想想都委屈!”
杨流霞壮着胆子上前扯刘氏的袖子,小声抽泣。
“他若是不面丑,这门亲事还轮不到咱家,只看他家聘礼就下了十五两,就知家底颇丰,你且安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的都是虚的,只有落到自个身上的实惠才是真的!”
见小闺女还是抽抽噎噎,显然没把自个的话听进去,刘氏的耐心也告罄,道:“要么娘把你许给姓易的那小子,他倒是生的俊俏,你愿不愿!”
杨流霞听闻,脸上就是一红,娘口中姓易的小子她打过一次照面,长这么大,十里八乡的少年郎,再没有比易衡更清俊的!
只她听小环说过,易衡身无长物,连个瓦片都没有,如今还租着村长家的旧屋,日常靠打猎维生,偏他打猎也平平,养活自个都难!
这样一个人,纵使生的再好,那也是配她不上的。
杨流霞生怕刘氏真把自己许给这么一个穷汉,忙摇头服软。
“乖乖听话,娘总不会害你的,还有,离葛家的小环远些,那丫头精着呢,若是让她看出你怀了孩儿,她可不会替你着想!”
刘氏见暂时唬住小闺女,心下就松一口气,为免走漏风声,又叮嘱一番。
“小环好着呢,常在我面前打听大哥,原我以为小环会成为我大嫂了,真是便宜薛家那死丫头了!”
杨流霞嘟嘟囔囔,愤恨不平。
屋外的薛绣绣同杨冬青都是一愣,再没想到葛小环有意杨竹青。
梦里,葛小环在杨流霞出嫁后嫁入杨家,与杨冬青结为夫妻,她泼辣,也漂亮,性格风风火火,很得杨家上下的喜爱。
葛小环和杨流霞是手帕交,小姑娘时关系就很好,成为姑嫂后,更是比亲姐妹都亲,且这对姐妹专以挖苦嘲讽自己为乐。
可以说是时时挑剔、处处找茬,梦里的自己还要仰仗杨家多多看顾薛佑一些,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挑衅,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薛绣绣可算是知道葛小环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原来竟是心悦杨竹青吗!
这样苦心孤诣的情意,薛绣绣觉得不成全她,都对不起梦里的自己。
想到梦里杨冬青抱得美人归的欢喜,婚后对葛小环的爱重和言听计从。
啧啧!也不知心上人成为嫂子是个怎样的人间喜事!
“娘,到时妹妹生产,谁来接生呢!”
杨冬青眼神晦涩,瞄着杨竹青的眼里带着厌恶,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小环竟也瞧得上。
待想到杨竹青不久就要和薛绣绣破锅烧烂灶,心里的怒气这才平复。
小环那是不知道他的好,它日等他把小环娶进门,这娘们儿迟早知道自己的厉害,想到葛小环娇媚的脸蛋,和鼓囊的胸/脯,杨冬青眼神愈发幽暗。
“还是你大舅妈吧,你和你大哥就是你舅母接生的!”
提起娘家嫂子,刘氏脸上带着复杂不甘。
“也好,大姐嫁给了表哥,舅母和咱家关系更亲近,到时再封个红包给舅母,料想大舅母也不会多嘴!”
杨冬青沉吟道。
刘氏听完,勉强点头,看一眼正安抚小女的大儿,想到几年前嫂子拿着大儿天阉的把柄求娶长女,心里就是烦躁。
偏这些又不好同几个孩子说,心里也希望嫂子看在亲上加亲的份上,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薛绣绣在梦里已经见过杨流霞生产的场景,生产很是顺利,确实是刘氏的娘家嫂子接生的,只这舅妈不是一般人,很是会顺杆爬。
薛绣绣又听一会儿,见他们往下再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打算离开。
“易衡……”
薛绣绣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今晚已经听到两次,仿佛村里人都知道见过易衡,只有自己不知道。
“易衡……!”
“啊!”
“呜…!”薛绣绣心里琢磨明儿同阿奶再打听打听易衡,她记得易衡眉间有一个褐色的痣,若村里的这个易衡也有,那就是舍与自己三百文银钱的那个易衡了,不想回身瞥见竹林阴影处立着一道漆黑人影,她心里大惊,就叫了出来。
那人却是上来一把捂住薛绣绣口鼻,口鼻处浓重的血腥味激的她更是害怕,手肘腿脚不断挣扎往身后贼人身上招呼。
而后她更是拼力张开口,对着满是血腥味的手就咬了下去。
”嘶!姑娘莫怕,在下不是坏人,见姑娘在此逗留,怕惊了姑娘,想着等姑娘走了再行,不想还是惊了姑娘!”
少年吃痛,手上力道略松,薛绣绣逮到空子,双手一抬使劲一扯,把禁锢自己口鼻的强劲手臂一把扯下,人快速后退两步,戒备看着阴影处捂着手嘶嘶痛呼的黑影。
“姑娘口齿可真好!”少年甩着手,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天上星子点点,月牙只有一线,微弱的光洒在竹林旁,足够薛绣绣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是你!”
面前少年活像从哪里跑出来的流民,原本破旧的棉衣如今更是破损,不知是勾挂的,还是磨烂的,表层破裂处棉絮都露了出来。
头发也乱糟糟的,沾染了草屑灰土,脸上尤带着脏污血渍,脸上也破了相,从眼底至嘴角一道长口子,皮肉都翻了出来,红肿可怖。
只一双眼睛亮亮的,见薛绣绣一直盯着自己脸看,下意识伸手去抚尤自渗血的伤处,刚一碰上就疼的轻嘶一声。
这人还挺爱美,薛绣绣见他羞恼盯着自己,忍不住就是一乐。
“你笑什么!”少年声音带着不耐烦,盯着薛绣绣的目光凌厉孤傲。
不知为何,这么黑沉的天色,薛绣绣偏偏在少年身上察觉出一丝羞恼和强自镇定。
面对少年凌厉越加凌厉的视线,她却是一点也不怕,看着少年眉间那粒小痣,更是又上前一步,道:“抱歉,我方才以为禁锢我的是个坏人,不想却是恩公!”
“恩公?”
少年闻言,眉头一挑,皱眉打量面前微带喜色的姑娘。
竟是在山上和当铺遇到的那个姑娘,这姑娘还真是爱听壁角。
想到在山上时,陪她一起的姑娘唤她绣绣,又想到方才屋里人也是商议把个叫薛绣绣的姑娘诱骗进来顶锅。
易衡心里了然,怪不得这姑娘方才听墙角听得如此生气,敢是将要遭人背后算计。
瞥一眼薛绣绣舒展淡漠的眉眼,心里不禁赞一声还真是好心性,换成是他,早忍不住进屋打砸一番了。
甩甩尤自疼痛的手,就忍不住多看一眼薛绣绣,这姑娘对自己可真下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