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天，窗外树叶被刮的哗哗作响，四散的树叶席卷着潮湿的空气扑进房间里。张枕玉一边用手按住桌上的纸张，一边起身关上窗户，迎面而来的风掀起来他的发丝，这才露出平时被头发和黑框眼镜遮住的棕色眼眸。
“这天也是越来越冷了，”张枕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坐下，拿起笔准备把纸上的内容补全。
昏暗的灯光下娟秀的字迹工整，连带着平时冷清的青年也柔和了几分，与这样柔软的氛围割裂的是纸上的内容，“我死后……全数捐献……希望……。”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系统011申请绑定。】
【宿主是否确认绑定，确认时间倒计时10.9.8.7.6……倒计时结束，已判断绑定对象默认拒绝。】张枕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看蹲在台灯上面的一只黑色小鸟。“都三年了怎么还没放弃。”
小鸟抖抖翅膀，睁着一对小黑豆眼睛盯着张枕玉含笑的眼不放，歪了歪头，似乎对于这个人类一直不愿意绑定自己感到疑惑。
【你快死了】系统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张枕玉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三年前他遇到011开始，011就没放弃过绑定他。“是啊，终于要结束了。”青年长舒一口气，这辈子过的真是不容易啊。
【对于系统来说癌症也并非绝症，和我绑定做任务我能给你寿命奖励。】
张枕玉摇摇头，修长的手上经过多年和病魔抗争没剩下多少肉，骨感却又充满了脆弱的美感。他伸出手指摸了摸011的头，无奈开口：“真搞不懂你，世界上那么多绝症的人，你怎么就找上我了。”
【系统经过检测，您是此方空间最适合的宿主。】
张枕玉愣了愣，往常011除了发出绑定申请就跟一只真的小鸟一样，没事就吃点米或者在水碗旁边清理羽毛，他无数次觉得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呆太久了，精神出了问题幻想出了一只叫011的系统。
突然发现这还是三年以来除了绑定申请话题外011第一次主动做出其他的回应。以前几乎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张枕玉难得来了兴趣。
“怎么突然愿意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没有交流功能呢？”边说边把手伸出去把小鸟接到手指上，青年把小鸟举到自己眼前笑盈盈的看着它说。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系统011申请绑定。】
“拒绝。”张枕玉毫不犹豫。“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怨恨，相反我很开心能这样平静的迎来结束。”青年另一只手摘下眼镜，这才让人能看清原来他的右眼正下方还有一颗浅色的泪痣。
【我不明白，你明明很有同理心，是个人类社会中判定的好人，为什么不愿意绑定，绑定你能好起来，还能帮助更多人，不好吗？】系统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困惑。
“011，人类是很复杂的，不是简单的好人坏人就能判定的。”轻柔地将手上的小鸟放在桌上，感觉到越来越无力的身体，张枕玉平躺上床盖上被子。
【我的逻辑功能在你之上，人类运算能力无法和智能机械相比，我不懂。】011挥动翅膀飞到被子上交叠的手背上，与青年发亮的眼对视。
“人类会被感情左右，不能像你一样无时无刻进行理智判别。”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接受绑定的理由，你明明知道绑定是最优解，但还是因为自身想彻底休息而选择拒绝。】011陈述的口吻说出这段话。
张枕玉眨眨眼，“你很聪明011，明明你没有感情却能理解我内心的想法，你确实比很多人类都要厉害。”
【你很在意我】011一针见血的指出，【是因为这三年只有我一直在你身边吗？那你是不是对我也有这样人类的情感，这不足以让你选择绑定我吗？】
张枕玉难得笑出声，一双眼睛更亮了，一对梨涡也浮现在消瘦的脸颊上，平白多了几分生气。
“我感激你011，”张枕玉也明白自己能这么平静的等待生命结束有011一份功劳，自从自己遇到011后一次都没有进行手术和化疗，只感到自身生命的流逝，却未曾感受到更多痛苦。这是他和011特有的默契，他知道这是它的帮忙，它也知道他知道。
“但这不能让我改变决定。”柔和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坚决的。“或许以后你绑定成功其他宿主能明白，感情太复杂了。”
说完青年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出乎意料的是翻腾在脑海里的却是和011相处的这三年时光，说来也是，他知道无父无母的孤儿，好不容易跌跌跘跘长大了，刚工作就体检出了绝症，张枕玉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报复社会都不错了，也不知道这傻系统怎么就认定自己是个爱做好事的好心人了缠着不放。
不过也让自己没有痛苦的度过了难得平静的三年时光，也算是有人陪伴了。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系统011申请绑定。】
【宿主是否确认绑定，确认时间倒计时10.9.8.7.6……倒计时结束，已判断绑定对象默认拒绝。】
……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系统011申请绑定。】
【宿主是否确认绑定，确认时间倒计时10.9.8.7.6……倒计时结束，已判断绑定对象默认拒绝。】
……
原来人死听觉真的是最后消失的啊，张枕玉失去意识前冒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011看着慢慢失去气息的青年，不断发出绑定申请，就像这三年来的每一次一样，青年没有回应。它不明白，系统明明检测到了青年的情绪波动，资料库分析这种波动叫不舍，但他却不愿意回应。
【7649437.49】011看着计算出的新坐标，根据这个空间坐标，它可以重新寻找到下一个空间里适合的宿主。
小鸟趴到青年还带着温热的颈窝，就像这三年来的每一个夜晚。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系统011申请绑定。】滋滋的电流声划过，被掩盖在窗外呼啸的风声里。
【宿主是否确认绑定，确认时间倒计时10.9.8.7.6……倒计时结束，已判断绑定对象默认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