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飞哥打来电话跟小玉说明天的聚餐咱们约上老领导吧，正好一起叙叙旧。小玉心想挺好的呀，赶忙答应了。
周西下午事情不多，万林书记下午去开会没回单位。小玉把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会，开始润色一个汇报稿。下周书记要去市里汇报，作为特色产业发展的代表单位，他对这次汇报稿非常重视。小玉昨天晚上写到十一点半，今天早上西点半又爬起来写，终于写出了初稿。白天写文是不可能的，小玉深知这一点，她是办公室主任，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座机和手机时不时地响起来，根本不可能聚精会神写会东西。要想完成任务，基本都得等别人下班后自己熬夜加班写。
小玉对写文这件事情刚开始还能接受，但是越写越熟练，同时也越写越厌恶。明明一件简单常规的事情，按照领导的意思，就要说出花来，什么排比句、对偶句、长短句，要处处体现、篇篇都有。小玉这几年写得精疲力尽，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完任务，就想着什么时候被提拔了，自己就不用写了，再熬几年吧，谁让自己擅长呢？擅长并不代表热爱，小玉对文字是真心喜欢和热爱的，但是对于写公文，小玉觉得无论如何都没什么滋味，尤其是纯粹形式主义的文风，她看到就头疼。
这次的汇报稿，小玉按照了常规的思路来写，大篇幅概括了镇里产业特色，用了很多双引号，比如“大管家”“加速度”“数据+”等流行公文词，想让文章显得生动又有内涵。接着稍微点了一下存在的问题，再用下一步思路来结尾。整体结构应该是不错的，小玉心想，现在可能还少一些数据支撑作为真正的论据，于是招呼张力过来，去找几个数据。
张力这个小伙子，脑子活泛，干活也算吃苦，只是交给他的事情你得把着关，否则他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办，始终有自己的想法。小玉对张力的表现基本满意，有时候得时不时得拉一拉、拽一拽，否则他就跑偏了。男孩子在基层锻炼几年，凡是优秀点的都会被上级部门惦记要走，小玉觉得张力也是这样的发展之路，有学历，有模样，能写会说，不出几年镇里就留不住喽。
“张力，这篇汇报稿我大体的结构己经写完了，里面有几个数需要补充进来，我用修订模式标注了，你看看这些涉及哪些部门，找他们问一问，明天下班前给我。中间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跟我沟通。”“好的，姐，没问题，您放心吧，他们的数据我会逐一核对，确保无误后再给您！”张力的做事风格小玉很满意，想到那个初来乍到的锦心，小玉不免五味杂陈。
万林书记有时候路过锦心办公室门口，看到她在，驻留聊会再走过去。小玉和万林书记之间，似乎一首是公事公办，很少闲聊扯家常。一开始小玉还以为万林书记不苟言笑，但是看到他和锦心开心地聊天，她觉得一切又不是那么回事。
正想着，她的手机震动了，一看是飞哥的电话：“小妹，我先过去了，云香阁包间3.1，你忙完就过来啊！”“好的好的，飞哥，你先过去，我弄完手头的事马上过去。”“别让老领导久等啊。”“能让你等，能让老领导等？飞哥，你快过去吧，别那没有人。”
小玉真想变成一只鸟，冬天飞往南方过冬，春天再回来，生活好歹有个念想。这可好，哪也跑不了，别人眼里觉得这是铁饭碗，但是当过得不舒心的时候，不如说这也是铁链呐。小玉收拾了一下东西，拎起包就下楼了。
云香阁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到那之后，小玉停好车，找到包间。还好，老领导还没来，飞哥还约了企业办、信访办等部门负责人一起过来。平时大家工作很熟悉，到了也是跟自己朋友一样随意聊天。今天要来的老领导是上一任镇长，叫李致远，镇里的人称呼他“李镇”，李镇长为人豪爽、办事能力强，颇有人缘，镇里的干部上上下下都敬他三分。他现在调去一个委办局了，小玉他们还是习惯称呼他“李镇”。
李镇来，自然是要备酒的。飞哥他们都准备好了，不用小玉操心。十分钟后，飞哥和小玉簇拥着李镇进来包间了，计算好时间，他们下去接的老领导。老领导一来，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大家对老领导的到来都倍感温暖。因为这段时间，这些科长们一个个都顶着压力、背着黑锅干，还经常被骂被批评，心里忐忑难安，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万林书记满意。
“这段时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大家伙辛苦了，来，我敬大家一杯！”李镇豪爽，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其他人听了，十分感动，也抬起头来喝了，酒桌上的话题自然集中在了万林书记到任后的改革一事。村务办主任挨着李镇最近，他说：“李镇，您调走后，我们的日子里，一下子就掉地上了，感觉被人踩来踩去的，毫无尊严，干什么都不对，干什么都被骂，唉……”信访办负责人说：“给我下命令要求两个月内把积案化解完，我的老天，这些积案都快能酿酒了，那些信访人，一个个横的，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天天求爷爷告奶奶也整不完啊！”“老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干了这几年信访还不知道吗，重要的是先稳住人，想想办法，谈条件呗，让他们消停一阵别闹了。”农办老张劝说道。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倒苦水吐槽，酒气氤氲，伴随着炖肉的香味，生活的喜悦和苦恼各自消解一半。小玉不喝酒，这是她来到镇里一贯的习惯，其他人也不好勉强什么，她负责给他们倒酒、招呼他们吃菜，讲笑话助兴等。几杯酒下肚，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李镇发现小玉今天不怎么说话，就打趣她：“我们今天在座的唯一女士，还没发表意见，来，说说吧！”小玉赶忙说：“李镇，我这忙着给大家伙服务，倒腾不开手，看大家在一起聊得这么开心，我心里高兴！来，我以茶代酒，敬大家！谢谢各位哥哥照顾！”“来来来，喝！”众人又是一杯。“不瞒您说，李镇，刚才大家也都说了这事，这段时间，我们镇里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我以前就没注意过墙上的表，现在觉得度日如年，烦的时候就盯着那秒针一帧一帧地走，觉得还痛快点。大家有时候还有的地方躲起来安静一会，我是无处可躲也无处可去。万林书记喜欢按照他的习惯来，我还在适应过程中。”小玉深知在公共场合说话不宜吐槽过多，随大流抒发抒发情绪即可。李镇对小玉的职业态度表示了赞同，说就要像小玉这样，及时跟上领导步伐，把镇里的事情办好。
酒场上，真真假假的话都有，大部分人都是带着社交面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混到这地步，是很清楚的。包括喝酒喝到什么程度，和谁推杯换盏，都是固定的程式和套路，就像无数螺丝钉构成的这个大机器一样，运转得分毫不差。
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了一大半，小玉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些爽口蔬菜、果盘，征求大家意见点了几份热汤面。飞哥喝得有点高了，又跟李镇提到了平原造林那件事情，说万林书记不懂，还说他。小玉见状，赶忙进行解释补充，让飞哥休息会。
吃完饭，也快九点半了，大家准备散。小玉给大家安排好代驾，一一送到车上，自己也开车回家。
周五一天没有异样，张力把核对好的数据给小玉，小玉重新完善了一遍汇报稿，发给万林书记，收到了一句回复“好的”。
周六是常规的下村检查，每周六都安排包村干部下村安全、环境等检查。小玉上午到了村委会，跟书记、支委聊了会，受不了屋子里的烟味，就出来自己溜达。她想起来这个村有个场子正在等着腾退，条件还没谈妥，走过去看看。周六，这个厂子不上班，没有工人，门口一个保安，问她有什么事。她问保安，这里还招工吗？保安说，还招什么工啊，工人都在想出路，老板说过一阵就关厂子，工人们得自寻出路了。小玉听了，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看来，村里给出的价钱基本符合这个老板的预期，谈下来的概率很高。
踱回村委会，又跟村书记聊了会换届选举的事情，村书记说主要是程序，还要请小玉多把关。小玉说，这个自然，你们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过也别完全依赖我，该你们村里自己做的主要自己做。村书记说：那是自然，不会给大主任添太多麻烦的，不过要是选举政策上的事情，劳烦多操操心。小玉说：行，我看你们村的那个村官是个明白人，让他参与进来，您不也省心吗。村书记很开心，聊起了村官的能干，说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快到中午，村书记要留小玉他们吃饭，小玉坚决推辞了，说现在己经不允许了，也不必客气，各自回家吃就好。村书记也不再客套，送他们上车离开。小玉归心似箭，想赶紧回去，下午还要带孩子去野生动物园玩。
周二下午镇里开大会。谁也没料到，这次会议会引发轩然大波，并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让三大阵营的人重新审视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