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几人惊讶。
来人正是阜方城城主大人,“赫连双璧”之一,大澧六宫之主皇后娘娘亲妹,赵舜华的姨母——赫连明月。
“姨母,你怎么……你……”
赵舜华霎时东猜西疑又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女子看她一瞬展开愁眉颇有些哭笑不得:
“舜华殿下切莫多想,几位小友别来无恙,我不能离城太久,出此下策引几位回来是有所请求。”
“赫连城主言重了,”霍凌霜此时百思不解:“不知您此番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我是想托几位帮我留心一个人的消息。”
赵舜华想到什么:“女使?”
“是,也不是。”赫连明月在笑,却显然有些出神:“是我的一位故人,阿扁。”
阿扁是位女使,曾任职城主府亲卫队统领,在此之前她是名马贼,是十万大山里一个名叫通济寨的匪窝里名号响当当的二把交椅。
平通济匪患是赫连城主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阿扁就是那时候招安来的,在城主府供职整五年,却在第五年下半年某一天突然就人间蒸发消失不见,距今已将近一年。
三年来赫连城主前后派了无数女使去找寻皆不知其去向,也不明其生死。
“阿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找起来何其困难。”几人重新上路,赵舜华收了风车蒲扇拿着张面纱遮脸的女子画像左看右看,惬意享受躺平被带飞的感觉:“原来那些女使是姨母的人,后来也并不是消失而是都被外派出去了,所以说那庙也没那么邪乎嘛!”
“虽说阿扁以前是通济寨的二当家,但那些寨子如今已经被取缔,城主大人找寻这么多年也都再没有半点消息传回,能找到的希望很渺茫。”霍凌霜理性分析,突然想到什么:“二当家?那这山上必定还有位坐龙头交椅的,另外那人现今如何了?”
覃少辛可看不惯他水仙不开花装蒜的样:“别扯犊子了行不?麻溜点赶路,时间不等人知道不,再唠下去孩子都给人偷完了!”
“……”
又来了又来了!
三师姐罗师姐这会儿正在前面齐头开路,缀在最后的吃瓜二人组闻声立刻激动起来。两人对视古怪一笑不约而同竖起耳朵睁大眼,可惜霍师兄当真好脾气,他居然能忍住了不还嘴!
简直神人也!
吃瓜第一线产量不够给力,两人眼里的光双双暗下,无聊啊无聊,好在黄昏前赶到了小文村。
此时八月,正出伏,气候没了早前太热时宜伏不宜动的桎梏,除了白日阳光依然剧烈,早晚已比较凉爽。
三伏之中,初伏最热,中伏其次,而末伏已是二十四节气立秋之后处暑之前,气温回升约莫还得热上月余,所以又叫“秋老虎”。
秋老虎也凶的很,家里闷留人不住,村口大榕树下摆开一溜胡床上都是闲话的大爷大娘。
大爷大娘们热情可不逊色秋老虎,见村外来人还是群靓女靓仔可欢喜的紧,一声声招呼着“食咗饭未?”张张笑脸洋溢着宾至如归几个大字。
十万大山里这些村子口音都有些特别,赵舜华之前就大感好奇,碍于有正事要忙没顾的上了解,这会儿摇着蒲扇就地一蹲就加入进去了,也不知她有什么样的神奇技能,不一会就跟老人家们处的亲祖孙似的,人家回家前还不忘冲她喊:“去家住,食烙饼、摊鸡蛋!”
“不啦,我们去村长家住,吃饼吃蛋!”赵舜华嘻嘻哈哈,热情大娘们嚯嚯呵呵,打扇摆手笑赶她走,夕阳下一簇簇花白的头发都仿佛拢着阳光下晒出来的棉被味道。
村长家在山腰,一行人诉明来意,与楚浩然和已经混上村医二把手的薛蘅会合。见村长媳妇火塘里果然有饼有蛋还有野鸡嘎嘎正往外拿,众人十分不好意思,只能大快朵颐表示尊重。
饭毕几人出屋观瞧,夜色朦胧,村里灯火正明。全干栏半干栏房层层叠叠,鳞次栉比,掩映在山间十分壮观。
村长家的全干栏房一幢七间,上下分三层,一层住人,二层也住人,顶层是个通开的大空间置杂物用,鸡鸭猪羊另圈一处。老两口腿脚不好就住最底下,哑闺女阿雯跟他们住旁边,另有一间放些农具。而中层东间是此刻正领着几人上来的阿雯姑娘省亲去的哥嫂卧房,另外两间师兄妹几人正好分开住了满。
这姑娘尖脸柳叶眉,眼睛则圆半分桃花深邃醉人,窄半点丹凤狭长锐利,分明是双妩媚风流柳叶眼,整个人却安静、沉默到有些木讷,只是随她眨动透出几分灵巧,似盛一泓清水沐长夜星河,好像会讲故事。
“天暖了,几位当……”会讲故事的眼睛主人突然开口,薛蘅见王扶嬴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却不知道她在关注什么。眼见那姑娘察觉到这视线疑惑看过来,他突然抢上前侧身一撑栏杆长腿横翘,摆了个头疼咬唇含羞姿势:“三师妹啊,老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滴,看我,师兄我不介意你看!”
直击现场·阿雯: “西……”
被强堵路按头辣眼几人:?
王扶嬴:“……”
“哈哈,”可怕的沉默中霍凌霜率先开口:“盛情款待感激不尽,阿雯姑娘送到此处就好,大家都早些歇息。”
活见鬼的阿雯姑娘忘了要说的话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惨遭荼毒的几人却是不可能休息的,半刻钟后,众人齐聚二层中间男修们那间房。
夜半。
咯吱咯吱声不绝于耳,王扶嬴从默背剑法口诀的打坐修习状态中脱离出来。低头,腿上是不知道谁给盖上的小毯子,身旁是同样打坐的罗昀芷,她回头,两人睡的四仰八叉,赵舜华还算规矩,头朝里睡梦正酣,面对她的覃师姐……在磨牙。
咯吱咯吱咯吱……
她动动指头给自己施了个隔音术法,一夜再无话。
清早是从一声尖叫开始的。
“几位师妹怎么了?”
女修们房门紧闭,霍凌霜叩门询问的时候焦行渊等在一边,睡眼惺忪一脚没踩实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楚浩然陡然清醒,被刚伸完懒腰晃出房门的薛蘅松开后领。
“啊啊啊啊啊啊……”
门从里打开,赵舜华惊魂未定,腿脚发软爬了出来,身后敞开的房门里黑豹白猞猁一兽一爪正摁着条长约五尺尖吻花蛇,罗昀芷缩在椅子上艰难出声:“这……这蛇从房梁上掉舜华师妹怀里了!”
她说着恶寒的抖了抖,仿佛那大家伙正窝在自己怀里,猞猁舔舔嘴巴亮出利爪:“不用怕,吃掉就好了。”
豹也正有此意,薛蘅却两步过来蹲下瞅了眼,他以灵气覆手两指拨了拨蛇头轻啧:“五步蛇,有毒,别吧?”
倏忽一道灵巧身形在他眼前闪过,村长女儿阿雯扣住其头两手一捞拎将起来,毒蛇大嘴一张被她铁钳似的手紧紧箍住,毒牙隐在牙膜里正滴着毒液,女孩浑不在意,在众人惊悚目光中小幅度颠了颠,薛蘅正要开口说什么,这女孩她阿妈笑声传了进来:
“能吃,四五斤重的大家伙,这是好东西,它今早跑出来啦,掐头洗净晾干,做成嘎嘎更好吃!”
“跑出来?!”
“对呀,琴日阿雯捉的,早上看罐子没盖严实,幸好它懒,不动它在房梁上盘个几天都正常。”
村长家从前在阜方城做买卖,一家人基本会说官话,此刻村长老婆一脸喜洋洋在腰际擦擦双手就接过往外去了。
没见过这场面的宗门修士们呼啦啦都跟上去围观,只剩青年两眼发直还念叨着什么。
“师兄,”王扶嬴早在村长老婆进门前就化回人形,此刻站地上正看他,二师兄表情奇怪笑的很难看,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青年抹了把脸起身,一边赶她出去关门一边不住嘀咕:“烂肉王尖吻蝮,全村吃饭牢底坐穿……”
大场面众人是没有看到滴,村长老婆吴大娘说这蛇还能长要再养养。饭桌上是饼子粥菜,用罢饭食,几人便四散分开了。
那些婴孩儿去向至今不明,几人昨夜已经商讨过要在村子里了解些情况再上山,时间紧迫,于是分组行动。
“我不跟山炮一组,楚师弟,走!”
白衣女修冷脸搂着楚浩然脖子扬长而去,霍大师兄依旧没说什么,看他真就这样走了,闻声观望的焦行渊却疑惑更深抓心挠肺起来。
小师姐早上吓了一大跳饭没怎么吃,这会儿去央罗师姐梳头了,他转头只看到没骨头样正靠二牛身上晒暖的二师兄,想起昨日小师姐的话他突然福至心灵。
薛师叔是不在,不还有薛师兄么,问二师兄不就得了!
四下只有不远处喂鸡鸭的姑娘,他凑上去展扇遮嘴:“二师兄可知这位覃师姐何许人也,与霍师兄有过什么恩怨?”
?
回宗里待了半月就开始酝酿出逃计划,却屡次被爹妈大棒混合拦截镇压三个月的薛·放荡不羁爱自由·蘅一脸萎靡抬头。被打包加塞进来的他这两天借义诊之名前后跑了整个村子百户人家,昨夜又跟人挤通铺没睡好,此时正有些困倦,他睁大眼瞧去一眼回看师弟自己也懵:“狠人师姐?不知道啊。”
焦行渊不可思议:“不知道?覃师姐那口音多特别,师兄以前见都没见过,哪怕一面?”
薛蘅一愣点头:“不奇怪吧?”
“哪不奇怪?”妖境各个种族都有自己的语言,焦行渊家在西边从没听过妖有这种大碴子口音,又加之嗅到八卦不扒可惜的心理作祟所以格外好奇,他初来乍到对宗门了解不多有些疑惑再正常不过,但他此刻更震惊于眼前人:
“不是,二师兄你白混内门弟子身份啊!”
之前在宗门也是,问他很多问题得到的都是——不知道,没听过啊,还有这回事?诸如此类回答烦不胜举,一问三不知的程度简直比他这个师弟更像新来的。
满打满算就在山上待过半年的青年动动眼皮直视回去,“昂,怎样。”是他每日摆烂还不够明显吗,师弟居然才有这种认知?
两人从前有过些恩怨,他看这位师弟还不大顺眼,此刻打着呵欠挥挥手开始赶人:“行了,没别的问题就起开,挡光。”
青年看上去无精打采极了,眼神都好似没有焦距。焦行渊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颓废,就像他也不懂二师兄为什么总想逃离宗门。
他撇撇嘴回头,正看见小师姐摇着蒲扇朝这边招呼,就扬起笑小跑着跟上往村口去了。
二·靠枕·牛望了望逐渐远去二人,低头对自家主人不满嘟囔:“玩去了,二牛也想!”
“滚啊卧槽……”
青年正揣手翻白眼,身后突然一空,人还没反应过来仰倒下去登时脑瓜触地。
“嗷——”他疼的差点要看见太奶,缓过劲儿挣扎坐起拾了什么丢出去咧嘴就骂:“这憨货,青天白日你搞谋杀啊!”
无人应他。
二牛早嘿嘿哈哈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