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楚清歌，又看了看华九遥，伸手帮他拍了拍衣角的泥渍，算是示好。
华九遥高傲地哼了哼，脸上的冷意却已然消散。
看到这俩人冤家似的不打不聚头，楚清歌也噗嗤笑出了声。
“行了你俩，一个云家小将军，一个华家继承人，天天像做贼似的往温府里钻，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赶紧进屋吧！”
“你以为我们愿意吗？谁让你要嫁进这个温府里来？”云行和华九遥同时嘟囔道。
抱怨归抱怨，两个人的脚步也都不肯输给对方，小跑着朝着楚清歌的屋里而去，还在门口挤嚷了一番。
待到三个人坐定，隗荷一一给他们倒上茶水，已经对这个场面见怪不怪了。
云小将军也就算了，他自小就与公主有情，这点隗荷是知道的。
但这个华大人，刚开始不是和公主一见面就吵架吗？如今怎的也屁颠屁颠地往温府里凑？
隗荷不解，更不敢问，乖乖地退到一边去候着。
“说吧，你们俩深夜前来，有什么事？”
云行和华九遥对视一眼，“谁说？”
华九遥不屑地转过头去：“你说吧，反正也是同一件事。”
云行点了点头，没再磨叽。
“你猜得没错，我们突袭了城中所有的铁器铺子，果然在三家铁铺之中发现了陨铁的痕迹。
但是这三家铺子的伙计都不知道什么是陨铁，我们也拷打过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楚清歌将手中的茶盏一掷，冷声道：“那就查，伙计不知道，管事的总该知道，还有这三家铁铺背后的老板，他们一定知道！”
华九遥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查了这三家铁铺背后的老板，有两家是落在户部尚书莫岩的儿媳名下，还有一家，是在于家的一个远房表侄名下……”
楚清歌的手指又习惯性地捻着衣袖。
于家是婉妃和四皇子的母家，四皇子和户部尚书莫岩，这二人之中有何联系呢？
楚清歌略作思忖，朝着华九遥道：“最开始运送陨铁的那几个人，还活着吗？”
华九遥点头：“一共抓了三个人，都还活着。”
“那便放松对他们的看管……这三人潜藏着秘密，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定不会眼看着他们一直待在大理寺监狱里。
不管是他们灭口也好，还是救出去也好，我们跟进这三个人，应当能有些线索。”
华九遥有些犹豫：“可是，若是他们将人灭了口，我们岂不是什么线索都没了？”
楚清歌微微一笑：“那便让朝廷上的风吹得再猛烈些，让背后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华九遥犹豫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他和楚清歌都有明确的怀疑对象，而最近，朝廷上处处是弹劾四皇子的声音。
他不如再加一把火，让四皇子党彻底慌乱，这样他便不得不偃旗息鼓一阵子。
这样，他们便不敢在大理寺监狱直接杀人，只要将人放出去，再跟着，顺水推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华九遥捋清楚这一思路，便朝着楚清歌拱了拱手。
“公主好计谋，如此一环扣一环，四皇子自顾不暇，咱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了……”
楚清歌这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一旁的云行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风，什么线索？”
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怎么就连不到一起呢？
楚清歌暗笑一声。
云行自小长在武将之家，练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于朝廷中的这些波诡云谲，却接触得太少。
这是他的劣势，更是他少年心性至纯至真的体现。
重来一世，楚清歌才意识到，这种心性，有多么珍贵，又有多么难得。
如果可以，她宁愿云行永远是如今单纯而善良的模样。
楚清歌温声开口：“没什么，这些事有华大人去做，云行哥哥你不必操心。
陛下本没有将此案交给你来办，若是掺和得太多，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一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涌入心头，云行闷闷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对了云行哥哥，太子的伤势如何？”
“不太好，虽然没有再发烧了，但太医说这次太子伤得很重，险些就要了性命，看如今这样子，没有两三个月是恢复不了的。”
楚清歌略有些吃惊。
没想到太子竟伤得这么重，徐骋怀难道真是想要了太子的命？
可太子一死，东宫空悬，必将掀起朝廷内外的动乱。
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再者，如今已近初夏，算算日子，再一个多月，南方就要开始遭受洪水了。
若是太子抱恙，赈灾这事，又该由何人去呢？
楚清歌半晌没说话，华九遥和云行都以为她有什么成算。
却之间她眉头越蹙越紧，仿佛是在思索什么很焦灼的事情。
华九遥轻叩桌面。
“公主，若有为难之事，可说出来，我们与你一同分忧。”
楚清歌怔愣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苦笑。
高氏完完全全信任她，所以她可以言明天气异象，也可以提醒她囤粮。
但云行和华九遥不一样。
他们虽对她没有恶意，也在意她的安危，但他们的背后，还有势倾朝野的家族。
她一旦开口言及未来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心生疑窦，更会在将来应验之时，对她生出怀疑。
她就算有心助人，却也不能让自己在此时陷入危机。
楚清歌扯开话题，闲聊了半晌，才将那二人送走。
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虽然京城不会受到洪水的影响，但由此带来的粮价上涨、民心惶惶，仍然让她心悸。
重来一世，她自己仍旧处于危局之中，又何谈拯救万千黎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