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面前两道人影交织在了一起。
华九遥自被确定为华家的接班人以来，文韬武略样样皆修。
他的功夫，在京城一众世家子弟中，算得上乘。
可若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云行相比，则要逊色些许。
华九遥很快落了下风，云行却丝毫不收手，拳拳带风，往他的身上招呼。
吴遂吓傻了！
左边是皇后母家亲侄，掌握着二十万大军的云家小将军！
右边是文臣世家之首，华府的接班人！
他是谁也不敢拉，谁也不敢劝，苦拉着一张脸，恨不得给这俩跪下。
“两位祖宗啊！这可是刑部啊！怎么能在这里打架斗殴啊？”
要打出去打啊！这是他没敢说出口的。
楚清歌怔愣了几秒，本想叫云行住手的，但看见华九遥被逼得节节后退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畅快。
让他嘴贱！
这回挨打了吧！
半晌，云行终于收手，默默地站回楚清歌身旁。
“九公主乃金枝玉叶，华大人若下次再出言不逊、或是引她以身犯险，莫要怪云行不留情面！”
言罢，他便扯着楚清歌的衣袖，离开了那满是秽气的停尸院。
楚清歌侧过半边身子回眸。
看到华九遥靠在墙边，半边脸高高肿起，再不复来时的那般倜傥之姿。
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打量。
楚清歌朝他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满脸写着：有本事来打我呀！
待她的身姿隐入前院，华九遥才没好气地笑出了声。
看她在停尸房那般果决的模样，自己还当真以为她对温喻情根深种。
可如今，又出来个云小将军不问缘由便护着她。
这位九公主，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楚清歌被云行塞进了马车，他自己则坐在车外驾车。
马儿滴滴答答穿过闹市，行至一片无人的河畔处。
楚清歌跳下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才感觉肺里的浊气被尽数除去。
她倍感轻松，连连吸了几口，连带着胳膊腿儿都舒展了些，脸上也浮现起笑容。
微风拂过柳枝，在女孩的身边打转，她的身形更是如弱柳之姿，柔媚娇俏。
云行看得有些心疼。
此次回京，他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笑意。
云行的手不自觉地在衣侧握成拳，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回退回来。
喉间涌动，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话。
“小九，你还好吗？”
楚清歌转过身来，朝他甜甜一笑。
好，或许算不上，毕竟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难以预料到结果。
但与前世相比，此时已经是极好了。
她还能活着，还能见面阿娘阿弟，还有云行……
“我很好，云行哥哥，你呢？。”
楚清歌在河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拂去上面的枝叶，径直坐了上去。
云行也坐到离她不远处。
“我也，挺好的……
西北的风沙很大，天地很辽阔，不起战事的时候，我时常带着追风去戈壁滩驰骋。
我总会想起，你最爱骑马，若是你也能去西北的天地里跑一跑，定会开心。”
楚清歌听他描述着西北的春夏秋冬，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望着水波的眼神，也逐渐沾染了几丝向往。
若是能带着阿娘阿弟远离京城，去那辽阔之地自由自在，那该有多好……
“小九，我知道，你在京城过得不快乐……你既心悦温喻，若他能好好照顾你，我也无话可说。
可，可如今，温喻已死，你虽愿意…愿意替他守节，但我亦是不忍。
小九，恕我冒犯，我想求娶你为妻。
若他日，你放下温喻，我自是欢喜。若你不愿，我绝不强求，我们私下以兄妹相称，只要能照顾你，便是极好！”
云行虽是坐着，整个肩背却笔直紧绷，手放在腿间，紧握成拳，整个人紧张无比，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离京以前，他和楚清歌虽心意相通，但年龄尚小，谁也不敢言语。
好容易等到她及笄，他规划好了一切，却敌不过一道赐婚的懿旨。
温喻的事虽是一个悲剧，但也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袒露自己的心意，不至于成为终身的遗憾。
楚清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察觉到云行灼热的目光，却没有侧目。
只静静地望着河面上荡漾的波涛，一言不发。
非她不想看他，而是不敢。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会从眼睛中暴露自己急切的心跳。
不得不承认的是，重来一世，面对云行这样炙热的表白，她依然会心动。
可她知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之间，始终是没有可能的……
“云行哥哥，你可知，皇后娘娘一直属意将自己嫡出的明德公主许配于你？”
云行怔愣片刻：“我…我对明德公主无意，只当她是表妹而已……”
早在他弱冠之日，母亲便提过这事。
他无意于明德，便随意搪塞过去。
还好父亲性子豁达，从不强求儿女以婚事来搏家族的前程，这事便搁置了下来。
他没想到，楚清歌会突然提起此事。
“云行哥哥，你该清楚的，这京城之中的男男女女，有多少人的婚事是能凭喜好做主的。”
她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服从于现实的颓然。
云行有些慌了：“不，不会的！我云家也非什么鼎盛世家，如今的一切，都是父亲一刀一剑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
他常教育我，好男儿立于天地，而非家宅，必不会强迫我的婚事。”
楚清歌淡然发笑。
“云将军或许不会强迫你，但也未必会纵容你。
不是明德公主，也会有宰相之女、将军之女，总归，都是比我这个守寡的无宠公主要强！”
楚清歌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云行哥哥，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了，小九已经有了自己的夫君，无意于他人。
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一直将您视作兄长，这一点，不会有改变！”
她笑着朝云行伸出手，一双眸子明定灿烂、静水流深，写满了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