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出宫的时间不多,偶有几次,都是父皇带着所有的皇子公主,去行宫中避暑。
看到这幅画,她才恍然记起,她与温喻,在中秋夜宴之前,似乎还见过。
彼时的他虽为新科进士,却因毫无背景,被朝中同僚磋磨。
那年西南遭逢旱灾,朝廷赈灾不力,银子一波又一波地拨出去,却不知流向了谁的荷包,引得民生怨怼。
户部之中无人敢向皇上奏报,便遣了他来。
初次去行宫的他,在烈日下转了几个圈,也未曾寻到正确的路,还被几个看中皮貌的宫女围着调戏了一番。
院墙之上,几个石子被弹弓送出来,才帮他驱散了那些宫女。
那人没有说话,却用石子为他指明了去御书房的路。
奏报呈上去,皇上雷霆大怒,他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返程路过再路过那个院子时,一身黄色鹅毛水裙的楚清歌在湖边玩水。
见他狼狈的模样,她吩咐宫女给他分了一盏冰镇消暑的绿豆汤。
自此,楚清歌变成了温喻刻在心尖尖上的人。
楚清歌拿着那张画,不住地叹气。
命运真是弄人……
若是温喻不死,她在温家,活得或许会很舒心。
如今,温喻死了,他失了本来唾手可得的幸福。
而自己,也不得不借着他的死,在众人面前演戏,在刀尖之上寻求生机。
楚清歌坐在温喻的交椅上,觉得有些疲累。
不多时,院外响起一阵窸窣声,隗荷飞快地熄灭了手中黯淡的烛火,带着楚清歌隐藏到屏风之后。
书房门被打开,又关上。
来人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身畔的方寸之地。
楚清歌下意识地后缩,隗荷立即抓住她的手,她才意识到,这扇屏风墨深,透不出她们的影子。
来人同样在书房里东翻西找,眼见他的脚步离屏风越来越近,楚清歌向隗荷指了指屏风右端的方向。
待到那人立在屏风面前,楚清歌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屏风左侧蹿了出去,直挺挺地站在那人面前。
夜明珠的光照亮那人直冲她面门而来的掌风,楚清歌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掌便停在面前。
“别动!”隗荷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更有气势一些,以此掩盖自己发颤的双腿。
她的匕首虽已横亘在那人的颈间,但她仍有些心悸。
楚清歌以自己为饵,若是自己刚才慢上两拍,怕是公主就要命丧当场了。
面前的男人比楚清歌高出一个头,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面如冠玉,眉眼修长疏朗,相貌十分英俊。
尽管被人拿匕首抵在脖子上,那人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慌张来,反倒是嘴角噙着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清歌。
“微臣华九遥,参见贞清公主。微臣深夜来访,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他顿了一拍,话语虽是谦卑,语气却戏谑至极,显然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还未等楚清歌开口,华九遥便直接擒住隗荷拿匕首的手,侧身闪到了她的右侧。
楚清歌心惊,这样好的身手,隗荷定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他敢自报家门,就说明他对她们没有恶意。
楚清歌示意隗荷退下,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华九遥来。
前世,她曾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
华家乃京城世家之首,祖上曾出过三位太师,两位帝师,是文臣中的顶梁柱。
华九遥作为华家的接班人,不仅官路亨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之位,更因为俊逸的外表,和云行一起被称作是少女们梦中的双子星。
华九遥的祖父华元文既是太师,自然与太子关系密切,再加上今日勤政殿内其对四皇子的抨击,想必站队已经明了。
如今太子与四皇子之间的争端愈发白热化,二人在朝中各有渗透,朝臣们也纷纷站队。
华九遥深夜来温府,自然也与这案件脱不了关系。
楚清歌望着咫尺之处这张俊脸,心中却没有半点好感。
“华大人,我竟不知,大理寺办案的作风,竟学了那梁上君子,要深夜潜入?
如此这般比较下来,刑部可比你们端正多了,也怪不得历来大案要案,都让刑部主理、大理寺协理呢!”
楚清歌端起一副训人的派头,气势十足。
华九遥怔愣片刻,想起今日祖父回来的对于贞清公主的描述。
说她弱柳扶风、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如今看来,倒与面前这人不太相像。
华九遥讥讽一笑:“公主教训的是,华某深夜到访,实是唐突了。
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京中盛传贞节高义的贞清公主,竟也和华某一样,干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不愧是刚守新寡却转头得了晋封的女中豪杰啊!”
楚清歌没想到这人脸皮竟能如此之厚,立马怼回道:“温大人真是会倒打一耙!我乃温家妇,这温府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需要向华大人回禀吗?
倒是你,深夜潜入我家,今日若不给我个交待,我便立即叫大家都来看看,堂堂华府,竟教出了你这样偷鸡摸狗的接班人!”
“你!……”
两人越吵动静越大,谁也不甘势弱,一直到院外亮起火把,楚清歌才意识到,再这样吵下去,她估计就要去和温母解释自己为什么深夜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温喻的书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清歌噤了声,华九遥也住了嘴,尴尬地抚上自己的喉咙。
他深夜前来本是为查探那东西,却没想到被这贞清公主激得失了分寸。
实在是疏忽……
他拱了拱手,退让道:“今日是华某无礼,请公主勿怪,先告退了。”
楚清歌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这毫无诚意的道歉。
华九遥收了夜明珠,闪身欲走。
至门口时,又忽地想起了什么。
这书房已被刑部的人搜查过,自己刚也翻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温喻临死前交予了他人?
华九遥回身暗道:“公主,您与温大人当真是早就情根深种?”
“那是自然,本公主难道敢欺君不成?”
“那温喻死前,公主可有见过他?”
楚清歌没有丝毫犹豫:“自然是没有,新娘守着喜帕婚房,怎可坏了规矩!”
华九遥低笑一声。
“那便最好,不过华某还是要提醒公主一句。
若真是拿了什么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是尽早交出来为好。
以免,惹上杀身之祸……”